中国侨网5月29日电 据美国《侨报》报道,当地网站发布文章《我是如何开始尊重中餐、尊重传统的》。文中,自由撰稿人Eric He讲述了,出生在美国的他,是如何通过食物理解到家人的思乡之情、品尝到故乡的味道的。
文章摘译如下:
8岁和家人出门度假时,我站在父母和祖父母面前,宣称我讨厌中国食物。当时我们全家正在圣地亚哥(San Diego)的Best Western酒店用早餐。母亲立即责备了我。她的声音很大,以至于酒店一名工作人员也听到了。
“你应该尊重你自己的文化。”这名工作人员应和道。
但那时的我毫不在意。我正因为终于能尽情享用美式早餐而高兴不已。
Best Western酒店的免费自助餐与五星级餐厅相差甚远,但当我看到培根、香肠、松饼等精致的菜品时,我的眼睛都亮了。我厌倦了家人每天让我吃的中式早餐。周一到周五,每天早晨母亲都会用微波炉热一个菠萝包给我,吃完后父亲会开车送我上学。周末父亲会一早起来蒸馒头给我们当做早餐,那之后我们一家会到大华超市(99 Ranch Market)——当地很受欢迎的华人超市——为下周的中式饭菜购置食材。
我在加州圣塔克拉拉(Santa Clara)长大,这座孕育了硅谷的城市有超过10万人口。圣塔克拉拉是一个多样化的地方,在这里白种人很少,移民占多数。我的父母出生于中国广东,他们于1990年代来到旧金山湾区。同其他许多亚裔移民一样,我的父母为当地的科技公司服务,他们也为硅谷崛起做出了贡献。
我们家一天三顿都吃中餐。早餐是菠萝包或馒头,去大华超市购物后我们会到库比蒂诺(Cupertino)吃茶点。如果说圣塔克拉拉十分多样化,那么库比蒂诺本身就像一座中国城,那儿三分之二都是亚裔。每条街、每个广场都挤满了亚裔商店,还有珍珠奶茶店。我们常去的点心店叫王朝海鲜酒楼(Dynasty Seafood Restaurant),周末去那里吃饭最多需要等上一个小时。他们与那里的服务员关系很好,甚至在农历新年包红包时,父母也会将店里的服务员考虑在内。
在王朝酒楼,我的家人总是会点同样的菜品。他们会焦急地喝着花茶,等待装有那些菜品的手推车来到我们的桌前,里面有烧麦、虾饺、肠粉。
不过在家吃的晚餐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周六的晚餐。午觉后,祖母就会开始准备晚饭。她会将油菜洗干净切开,然后会开始蒸鲈鱼。
我永远理解不了为何中国人会如此喜欢吃鱼。为了能吃到那一丁点肉,需要将极细的鱼刺挑出来。母亲常会帮我把鱼刺挑好,然后再抱怨我们这一代出生于美国的华裔是多么懒惰。黄毛鸡和豉油鸡也是我们晚餐常有的菜。父亲有时会开上一瓶青岛啤酒,这是中国很主流的啤酒品牌。
还有米饭。
我们每顿饭都会吃米饭。每个月我们都会将一袋25磅重的金凤凰茉莉香米从大华超市带回家。蒸米饭要十分用心,水多了米吃起来黏糊糊的,水少了米又会粘在锅底。
这就是我们一家每一天要吃的饭菜,有时菜样可能会有些变动。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不会反抗,因为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的食物。等到上了小学,我开始注意到还有其他的选择。在学校食堂的每顿午餐都透露给我一些新的东西。在食堂买饭的朋友们会吃汉堡、墨西哥卷和鸡块,但我只能吃母亲在保温餐盒里准备的食物,一般是面条云吞,还有西兰花。我甚至会羡慕那些买午餐便当吃的同学,因为夹在乐之饼干(Ritz)当中的冷餐火腿看起来很不同,更让人眼馋。
回家后,我开始向家人发问,问为何我不能吃巨无霸,为何不能用它取代鸡肉、米饭和蔬菜。我深爱着的家人或许太容易纵容他们唯一的儿子、唯一的孙子。我告诉母亲我再也不想吃她给我带的饭,于是她不得不给我订了学校的午餐计划。因为我威胁她,如果不这样做,我就什么也不吃。小学时每当过生日,我都会缠着家人带我去当地的牛排店,我会点上一份菲力牛排好好享用。我坚决不会到王朝酒楼庆祝生日。
周六的家庭茶点也被肯德基快餐所取代。那段时间我对肯德基十分着迷,它让我感觉自己很像个美国人,让我知道我身在美国,而每天吃烧麦或油菜心不会让我有同样的感觉。距我家几个街区远的Hometown Buffet自助餐则成为了周日必备。那里简直是我的天堂。土豆沙拉、牛排、火鸡、火腿、鱼肉、薯条和苹果派,等着我的全是经典的美国食物。在家吃饭时,我的祖母曾努力尝试,想做出我爱吃的鸡块,但未能成功。对我来说,它永远比不上麦乐鸡美味。
高中后我搬到300英里以外的洛杉矶,在南加大读大学。但那却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一个人在大都市的中心地带生活,这与圣塔克拉拉安静的郊区形成了鲜明对比。我有7个室友,我不再是那个被溺爱着的唯一的孩子。最重要的是,我不再受到限制,不需要只吃家里的饭了。但大一学年,我反对中餐的立场似乎有些松动。那时吃着父母给订好的餐食计划的我,自由到无法想象。我每天会去周边那家咖啡厅3次,吞下无数的美国食物。
大一开学几周后,学校餐厅开了特别的亚洲食品餐吧。我真的很兴奋。自搬家后我就没有吃过中餐,我一直在吃沙拉、三明治和汉堡。餐吧售卖有烧麦、饺子和叉烧包,但烧麦太咸了,饺子煮得有些过火,叉烧包吃起来又干又没味儿。我失望极了。王朝酒店永远不会做出这样低水准的中餐,我的家人也不会。她们会帮我把鱼刺挑出来,这样我就能享用到最好吃的鱼肉。
那是我第一次对一顿简单的家常饭心生怀念。我不再因为要去食堂兴奋不已,我的肚子开始对菠萝包、肠粉、油菜心生出渴望,但我却只能在早餐吃炒蛋,午餐吃生菜和面包丁,然后在晚餐吃蔬菜炖菜。可我想要的只是一碗热腾腾的白米饭。
和家人通电话时,他们总会问我吃得好不好。我总会笑着说,这里的食物很不错,一切都好。这是我人生中首次拥有这样大的自由,我不想让家人知道这其中有些部分存在些问题。
但我人生中经历的一些事正在快速地变化着。对于一个来自郊区的内向的孩子来说,上大学这件事责任重大。我需要一些能让我感受到家的存在的东西,让我能时不时地获得些安心,比如祖母熬的一碗热腾腾的汤、几盘点心,或者一盘热腾腾的炒河粉。我怀念被亚裔人口居多的城市围绕着的圣塔克拉拉,它是那样地友好和熟悉。
而最重要的是,我意识到为何中餐对家人来说如此重要。
即使在美国生活了几十年,将中国护照更换成美国护照之后,我的父母每天仍在吃传统的中国食物,这其中是有原因的。为了移民到一个新的国家,融入新的社区,他们舍弃了很多很多。我的父母讨厌模范少数族裔的刻板印象,而尽管如此,他们明白,无论牺牲了多少自尊心,都是为了事业、家庭,以及最终为他们唯一的孩子提供优质的教育。
但他们永远不会舍弃的就是他们的文化,他们大多时候通过食物表达这种坚持。
每周到华人超市购买食材,在厨房花上几个小时只为做出最完美的蒸鱼,这些都是因为这些年他们一直在思念着家乡。吃上一口多汁的豉油鸡,或是咬上一口酱油蘸得刚刚好的肠粉,那会让他们记起家乡的味道。
上大学后第一次回家,我高兴地吃下一盘盘家人最爱的中国食物。每次回到湾区,我都会拉着父母下馆子——不再去美国牛排店,而是到那些我儿时最讨厌的中餐馆去。
大三那年,因为要在NBC Sports实习,我在康涅狄格州的斯坦福德(Stamford)独居了4个月。那时我会开30分钟的车到最近的亚洲食品超市采买食物,将车子装满当年家人在大华超市购买的同样的食材。然后我会开车回到公寓,切油菜、确保蒸米饭的电饭煲里放了不多不少的水。
在许多个寒冷的冬夜,独自做饭时,我会感到舒心,因为我知道3000英里外,我的家人也在吃着同样的中国食物。他们也和我一样,在思念着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