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漫长而多彩的一生之中,纳塔莉亚·冈察洛娃(Natalia Goncharova)改变了我们对艺术家的固有印象,也挑战了艺术、社会以及性别的诸多传统限制。冈察洛娃32岁就已经是俄罗斯先锋派的领袖人物,随后,其国际声誉更是借助俄罗斯芭蕾舞艺术的传播而享誉巴黎。她那绚丽生动的表演服装让舞者的身体更为现代,杂糅俄罗斯民族风格与结构主义的舞美设计也为芭蕾的魅力增添了时空的归属。英国泰特现代美术馆(Tate Modern)对这位现代女艺术家的大型回顾展,可以看成是她最终得到艺术史认可的标志之一。
> 《收获:天使向城市扔石头》(Harvest: Angels Throwing Stones on the City),1911,布面油画, 100x 129 cm
多变的艺术家与先锋派领导者
我们说不清楚冈察洛娃到底归属于哪个艺术门类,或者到底最擅长于使用哪种艺术形式。绘画、印刷、舞台设 计、时尚配饰、电影、室内设计、书籍插图乃至表演艺术,她都还算擅长。她还把自己在绘画和舞台设计上的形像用作印刷模板、海报以及艺术家之书的制作。其艺术创作的广泛性甚至比当下艺术学院内综合材料的概念更高一层。
> 《采摘苹果的农民》(Peasants Picking Apples),1911,布面油画,104.5 x 98 cm
扎达聂维奇(Llia Zdanevich)是冈察洛娃首位传记作者,她创造了“万物主义者”这一词汇来概括冈察洛娃的艺术方法,这个词确实有助于我们走进这位艺术家的世界。正如冈察洛娃和终身伴侣,同为俄罗斯先锋艺术家的米哈伊尔·拉里奥诺夫所说:“我们了解一切适合我们艺术表现的风格,无论是过去的还是当下的。”
论及俄罗斯先锋派,我们的叙述需要切换到1913年前后的莫斯科,这可能是世纪之交最令人激动,最让人向往的时空了。冈察洛娃此时仍在艺术学校里学习雕塑,但她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了城市中最前沿、最激进的艺术运动和展览之中。
> 《亚麻》(Linen),1913,布面油画,95.6 x 83.8 cm
她的作品与康定斯基、马列维奇、塔特林一起展览,结构主义思想完全打开了她的创作眼光和视野。她创立了许多先锋派艺术家组织,包括钻石杰克小组、猴尾巴小组、目标社,并且在这里结识了终身伴侣拉里奥诺夫。她还与宣称“要把普希金、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等等从现代轮船上丢下水去”的俄罗斯未来派艺术家大卫·布尔柳克、马雅可夫斯基共同进行艺术创作,这一响亮的未来主义宣言《给社会趣味一记耳光》发表于1913年。她与未来主义诗人赫列勃尼科夫、阿列克谢·克鲁赫尼谢赫一起,创造出Zaum诗歌。这种诗歌语言正是艺术家们创造的一个词,由俄文的动词“超越”和名词“思想”构成,作为一种超逻辑、超理性的语言,有点类似民歌中的驱邪或招魂,它最终成为未来派诗人们的一个艺术目标,并影响了后来的视觉艺术、文学、诗歌等领域。
> 《卖橙子的人》(Orange Seller),1916,布面油画,131 x 97 cm
同样是在1913年的莫斯科,冈察洛娃举办了自己第一次全面的回顾展,展览包括800多件作品,超过一万二千人参观了展览,卖出了31件作品,这一年她才32岁。展览的成功当然少不了艺术家的精心策划,不过这也正是冈察洛娃艺术人生贯穿始终的特点:先锋的创意与精明的营销。
立体未来派的俄罗斯民间艺术
冈察洛娃的绘画风格,可以说是既明显又模糊。她的作品融合了立体主义的分割与解构,未来主义的速度与片段。同时,也强调光线从物品表面反射以后的效果,这些形式上的特点,并非她首先发现,但她将其融合一体,并取名“辐射主义”。辐射主义注重的不是物品在我们的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也就是说,不是物品的使用价值或者意义,他们关心的是绘画自身本质的凸显,也就是那些色彩的集合,那些呈现各种色相、明度,堆积在一起的体块,那些在画面上呈现的深度、肌理。冈察洛娃认为,真正喜欢绘画的人应该全神贯注于这些元素。
> 《骑行者》(Cyclist),1913,布面油画,780x 105 cm
在1913年创作的《骑自行车的人》中,依稀辨认出的对象是冒着热气的杯装饮料、戴鸭舌帽的男人、自行车、高礼帽、数字和字母……这些物品组合也许可以被生硬地强加上一些意义,但要更合乎艺术家最初意图的话,也许是那些重复的、变化的线条和体块,那些叠加的、发光的色彩和组合。尤其对不懂俄文的观众,那些字母已经失去了意义,成为纯粹的形式和色彩。
> 《来自图拉的农村妇女》(Peasant Woman from Tula Province),1910,布面油画,103.5 x 73 cm
> 《拿着黄色百合花的自画像》(Self-Portrait with Yellow Lilies) ,1907-1908,布面油画,77.5 x 58.2 cm
在冈察洛娃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法国印象派的影子,她自己也毫不讳言:“现代法国画家打开了我的眼界。”让她的作品产生价值的,是另一个因素。“我抓住了祖国艺术的最重要价值,并通过它展现出东方艺术的价值”。无论是绘画,还是后来的舞台设计,都受到俄罗斯民间文化的影响,尤其是俄罗斯中部图拉省的民间艺术和文化、东正教圣像画、传统木板岩板画、店铺幌子等,在现代主义的新框架中,呈现出一种“新原始主义”的诉求。
> 鸟和花设计的纺织品图案,1925-1928,水粉、石墨,74.5 x 67 cm
> 服装设计,1937,水粉、石墨,45.5 x 30 cm
新原始主义不仅表现在冈察洛娃的绘画中,也表现在她的舞美和表演服装设计中。冈察洛娃曾经为俄派芭蕾作造者谢尔盖·达基列夫的戏剧芭蕾《金色公鸡》设计舞台场景和服装,为伊戈尔·斯特拉文克西的芭蕾舞《火鸟归来》《婚礼》设计舞台服装。这些充满俄罗斯民间艺术风格的场景在欧洲获得了极大的认可。
> 蕾舞剧《火鸟归来》(the Firebird)最终场景舞台设计,石墨、水粉
也许我们可以说她的设计满足了西欧人对东方的固有印象,即使是现在,看到这些场景和图像,仍然能够感受到浓郁的俄罗斯风情。谁又能说,固有印象不是一个事物最有代表性的印象呢?冈察洛娃的创新在于,她把这种固有印象用一种现代主义的方式表述出来。
> 展览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