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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与回归:16岁的她选择继承祖传制陶业

2020-01-16 14:05  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 

- 职 业 故 事 -
 
因此,她不断将时下潮流融入到自己的陶艺作品中,从原料、造型、观念、技巧上寻求创意临界点。如何让小众的东西被大众所接受,这一直是李萍思考的命题,并且从未间断。
 
-1-
 
2001年暑假,初三毕业的李萍做出了一个重要选择:她要辍学。
 
只要远离家乡,她愿意从事任何一项与陶瓷无关的职业,哪怕是扫厕所。出生于陶艺世家的她,家中话题总围绕“陶瓷”“紫砂”展开。她从小就被动接受一种观念——你将来也是干这个的。
 
李萍属于典型的唐系美女,圆脸、单眼皮、微胖,鼻子旁三两粒雀斑含着几丝跳脱的欢快。初三辍学之前的她,有一颗狂野的少女心。那时她喜欢黑夜,尤其是月黑风高的那种,她总盯着窗户看,想象着有一位大侠接她离开这封闭式的小镇,然后浪迹江湖。
 
这是李萍引而不发的叛逆,被表面的顺从紧紧包裹。
 
那时,李萍的父母还是当地一家国企紫砂厂的工艺员。改革开放初期的紫砂陶行业空前繁荣,因为价格便宜,几乎达到人手一部紫砂壶的盛况,人们见面从来不说“吃好没”,而是说“喝了没”。紫砂壶就是他们的小日子,壶中的茶水就是他们琐碎的柴米油盐。
 
黄龙山矿层甲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收割,母亲将从矿层中采集到的紫砂陶泥研磨成粉末。父亲进行筛选分级,加水调成供制陶用的生泥。夜晚的灯光下还是儿时熟悉的背影——父亲带着眼镜在轱辘上拍打未尽善尽美的生胚。
 
在李萍眼里,那是一种固执与刻板的象征。
 
如摩天轮旋转,紫砂度过了第一个高潮,随后快速下降。坐于其上的人需要时刻承受下降带来的眩晕。紫砂的一半躲进了时代的背面。
 
2001年6月,父母双双从紫砂厂下岗,生存问题成了家中的头等大事。这时的李萍似乎看到了闯荡世界的机会。
 
初三暑假,她以生存无以为继为由辍了学,背着行李投奔了定居南京的姑妈。
 
李萍至今还记得当时新奇的感受——那是另一个世界,充满着热腾腾的人气。这样未知而神秘的世界符合她的想象,她顿时感到蜷缩多年的手脚放开了,五脏六腑涌动着自由的空气。
 
随后,她应聘到当地一家连锁餐厅。
 
陌生的同事们热情爽朗而又健谈,李萍也交出自己全部的友好。无论是小王还是小丽,只要他们有事,李萍愿意暂时代替他们完成剩余的工作。但是这种现象逐渐泛滥,李萍被当成了理所当然的劳役。后来她说了“不”字,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同事们都默契孤立了她。
 
最终,她离开了餐厅。
 
父亲告诉她,“混不下去了就回来,陶瓷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
 
年轻的李萍将执拗发挥到极点,她告诉父亲,自己在南京很好。其实她不是与父亲对抗,而是惧怕家乡的枯燥无味与烦闷冗长。儿时孤独的记忆总一次次提醒她,父母曾经待在陶瓷上的时间远远多于陪伴她。
 
随后,她陆续换了几份工作。她像是这个“热闹”世界的闯入者,异样的目光总是伴随左右。
 
某天,她路过一处售卖宜兴陶器的小摊。老板一身长衣长衫的民国装扮,正向一对年轻夫妻推荐摊子上的紫砂壶。从小浸泡在紫砂世界的李萍,对于老板口中言之凿凿的“货真价实”持严重怀疑态度。
 
宜兴紫砂壶的原料来自丁蜀区黄龙山中的紫砂矿,矿物成分中的云母在窑变过程会形成壶上的异色小颗粒,色体匀实古朴。而老板手中的壶色彩艳丽,表面光滑。单纯的正义感告诉她要说出事实:这是一把化工壶,长期使用化工原料对人体伤害极大。
 
老板怒了,但面对那对夫妻依旧保持笑脸相迎的姿态:“我们店里都是厂家直供,质量绝对保证。”老板转头温柔地对李萍说,“小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最后,那对夫妻放下壶走了。老板指着李萍的鼻子,言语粗鲁:“臭丫头,你以为你是谁,从哪里来给我滚哪里去。”
 
那一刻,李萍哭了,耳边回响起父亲说过的那句话:“混不下去了就回来,陶瓷永远是你坚强的后盾。”像长久漫游在无边的苦海中,想要回头时发现刚好岸还在,她心里感到踏实。
 
同时,从“假紫砂壶”事件中,她意识到如父母那般忠实的老手艺人,他们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正在遭受不法人士的损害。2002年,她毅然回到家乡宜兴丁蜀镇,开始随父亲学习陶艺。
 
全手工圆形紫砂壶
 
-2-
 
陶泥的冰冷蔓延至李萍双手的每一处肌理,血液的温度反作用于陶泥。温度的此消彼长,从早晨7点开始持续到夜晚11点。在和陶泥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她明白一件陶瓷作品的完成需要付出的不仅是时间,还有耐心以及对细微处的精准把握。
 
首先是对陶瓷工具的熟练使用。有些工具可以从市场上直接购买,而有些工具则随陶瓷造型变化而临时制成。竹子天然的抛物线剖面与陶瓷身筒天然契合,做成简易挂器可修饰身筒的局部与细部。
 
李萍在陶瓷世界里享受到了某种稀罕的纯粹。
 
“没有任何心慌的感觉。我不用为业绩着急,没有领导的指责,没有同事间的彼此倾轧。这并不枯燥,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自由。这是我能意识到的最舒适的状态。”
 
这成为李萍能够静于案前的理由。
 
白天,她仔细观察父亲做紫砂壶的每一个步骤。紫砂壶围片拍打成型,泥片镶嵌成型以及捏塑、堆塑等基本手工艺她已熟练掌握。
 
万籁俱寂后的夜晚,是她跃跃欲试的时刻。
 
她拿着木搭子将泥段拍打成厚薄均匀的泥片与泥条,接着用矩车划出壶体各部位相衬的泥片。将泥条围成壶身,这一步是壶成形的关键。
 
父亲提醒她的基础技法,此刻巧妙地转移到了手上。制好身筒后,要先用木搭子先拍打底部,待上的底片尺寸要与身筒配合好。翻身后拍打壶口部,力道要轻、稳、柔、快。李萍说这一点最难把握,不能带进情绪,喜怒哀乐会使大脑传达出偏差力道。脂泥是紫砂壶制作的粘结料,而这一步将直接关系到成品壶的质量。脂泥搅拌时的水分控制尤为重要,拌时要匀和。
 
最后将制成的生胚放入保温箱待进一步发酵完全,送窑炉烧。等待的过程紧张而又兴奋。这是李萍的第一件成品,耗时两个月。高温柴烧后的紫砂壶表面粗粝不平,从壶上的纹理中可以看出李萍努力的过程。
 
父亲对李萍说:“你做这个紫砂壶想要表达什么?”
 
李萍瞬间懵了,一把壶能有什么表达?随后,父亲带她前往宜兴紫砂博物馆,两层楼的建筑包揽了紫砂的前世今生。紫砂陶工艺正式形成于明嘉靖年间,五百年来,紫砂陶发展出繁多品种,以其独特的艺术性与实用性而独领众多陶瓷。
 
而紫砂壶是有生命的,它会表达。如一壶名为“天青”的紫砂壶取自“天青月圆”,表达的就是传统文化中“月圆人圆”的意境。这是前辈的智慧。有了这一层理解,李萍制陶时会融入了自己的思考。比如可以想象成品陶是为谁而服务的。
 
他可能是个企业家,都市白领,或者是乞讨者。
 
从这些想象中,李萍总结出一条规律:壶是为人而服务的,只有让壶关注到人,表现人的生活、理想、困境,它才会有生命。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多年以前父亲固执与古板的背影再次出现在李萍的记忆中,她发现自己也慢慢拥有了这样的背影。
 
陶瓷工具
 
-3-
 
宜兴的紫砂全国文明,但是资源有限。
 
2005年,闻听政府将要下达限采紫砂泥矿的文件,李父提前购买储备了几个房间的紫砂矿石,那个时候紫砂矿石一拖拉机才80元。如今紫砂矿石的价格早已翻了几番,而李父储备的紫砂矿已经保证了李萍这一辈子的用量。
 
李萍用的紫砂都是搁置了三年以上的陈年土,“如酒,越陈,紫砂的延展性与可塑性越佳。”时光让她的陶艺作品渐趋成熟,青春期的那份叛逆被她运用在陶瓷上,又迎来了她的另一个高光时刻。
 
三年后,“回归”系列紫砂壶完成。名字取自她独自闯荡江湖的那些年。
 
“回归”在中国古代有皆大欢喜的含义,像浪子回头、破镜重圆,核心的部分是“和”字。李萍借助了西施壶圆润的造型,将五色土的绞泥嵌在壶表面,形似彩虹。李萍希望使用者能从彩虹中得到参悟,当前路不通时,放下执拗,回过头看看是否有惊喜出现,就如这道不经意的彩虹。
 
长期在一个区间里发展,李萍的思维渴望延伸得更远。她很快意识到自身知识面的狭窄,而她从父亲哪里学来的只是陶艺的冰山一角。关于陶刻、包锡、雕漆、磨光等工艺还是陌生的板块。
 
初三辍学的经历一直是李萍的遗憾。如果没有从事家族陶瓷业,她很可能会是处于食物链低层的打工者。因此,对于学习新知识,她表现出格外的热情与意外的天赋。
 
2008年,她考入了无锡工艺学院深造。两年的大学时光,让李萍在实践的基础上掌握了更多的理论知识。奥田英山的枯寂之美、井山三希子的黑白素陶,从复杂到本真的还原,诠释的是陶艺的极简主义。
 
这是区别于家乡传统陶艺的表现方式。
 
这种陶艺的多元化表达给了李萍启发。基于传统意义上的紫砂壶工艺其实并没有摆脱它固有的姿态,方是方,圆是圆,从材料到造型守着一种固定模式。
 
2010年,毕业后的李萍回乡继承了父亲的陶瓷工作室,开始了独立制陶之路。这也为她提供了再创作的空间。
 
独立经营工作室的日子,李萍深刻感受到了陶瓷行业的凋敝状态。
 
某日,一位青年游客来到了李萍的工作室。他说需要一个主人杯。李萍给他拿了主人杯。游客端详许久,说:“用一个杯子陶冶情操很没有意思,我宁愿要一整套。”李萍给他找来一整套紫砂茶具。游客又说:“可是一整套我又买不起,我只是参观参观,浏览浏览。”
 
李萍后来意识到,或许游客在意的不仅仅是价钱,而是快餐文化下“这是多余的”思想作祟。
 
陶瓷最广泛的受众群体往往是来自各地的收藏家或者紫砂爱好者,然而社会的主体阶层却对此敬而远之。李萍希望紫砂的消费群体更加年轻化,毕竟一个年轻的生态环境才是保证陶艺持续发展与传承的源泉。
 
凋敝的小巷
 
绿泥成型紫砂陶
 
-4-
 
李萍青春期的叛逆精神此刻又延伸到了陶艺上。
 
于是,人们眼中高雅的紫砂陶瞬间化身生活中的寻常物件。中空笛形设计的紫砂音响,瞬间让主人的手机音乐拥有独特的3D环绕立体音效,嵌入紫砂珠的毛衣项链脱离了传统材料的束缚。还有紫砂瓜子、松仁等精致象形的案头小品,传统艺术一旦搭上了流行元素,那将是一个雅俗共赏的和谐画面。
 
但李萍的创意并未得到父亲的认可,说她背离了李家制陶传统,降低了陶瓷创作的格局。
 
这是新派与老派的对抗。
 
李萍说:“父亲在陶瓷工艺上的坚持本无可挑剔,但是关于外面日新月异的世界确是他视觉的盲点。这就是传统手艺人固执的一面,总以为他们的思想是正确的,其实这种思想叫守旧。”
 
陶瓷是一种传统艺术作品,它不应该以高冷的姿态出现,早在上个世纪本雅明就阐述过流行文化的价值。传统艺术如何不被百姓打入冷宫,需要的是契合时代的热点以及年轻人的趣味。
 
当然,李萍有自己的分寸。
 
曾经有商人需要一套全手工紫砂壶送给大陆的客户,价格好商量,唯一的要求是快。但李萍婉言拒绝了。
 
“首先,我做的壶除了商品之外,它还是一个艺术品。”
 
“人人都加急,那这个行业我到底坚持什么?我从来不缺钱,政府也有补贴。我做陶艺有更大的野心,让年轻人能够接受。”
 
所以,李萍在自己的工作室专门设置了手工DIY。以“玩乐”的形式让游客了解陶瓷的前世今生,感受陶瓷魅力,从而建立感情纽带,谈一场现代式的自由恋爱。
 
对于未来,李萍也会产生恐惧,生怕某一天她会成为父母那一代人。
 
一位老人用“干了一辈子”来形容自己的紫砂事业,末了叹气,“在紫砂路上有一些人加入,也有一些人离开,我们留下来的这些人,用了一辈子光阴去做这件事,等快到达终点后,还要亲眼发现它是呈现下坡状态的,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种惩罚。”
 
巷子里千篇一律的普遍景象:桌案前堆放着搭子、竹拍子、明针、轱辘等制陶工具。手艺人坐在条凳上,手随心动,或雕、或刻、或镶、或嵌。这是他们一天的时光,或许也是一辈子陶瓷事业的片段剪影。
 
李萍用“古老的携带上世纪60年代遗风”来形容他们。在李萍看来,如果一项技艺已经不能服务于生活、社会和活跃其中的人,那么要它有何用?老祖宗留下的技艺财富需要搭上现代快车,这不是商人思维,是新生陶瓷人求变的呐喊。
 
因此,她不断将时下潮流融入到自己的陶艺作品中,从原料、造型、观念、技巧上寻求创意临界点。如何让小众的东西被大众所接受,这一直是李萍思考的命题,并且从未间断。
 
33岁的年纪不老也不小,她的细胞里始终带着年轻的基因——永远喜欢无止境的叛逆与探索。
 
原标题:《逃离与回归:16岁的她选择继承祖传制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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