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艺术史上更多呈现的是男性视角下的女性形象与气质,男性作为被观看审视的对象非常稀缺。随着当代多元文化的兴起,产生了更多基于性别身份的艺术形式。下面是英国卫报的Sean O'Hagan关于《Masculinities: Liberation Through Photography》的展评文章。此次展览在英国伦敦举行,展出时间为2020年2月20日至5月17日。
Subtle artifice … Untitled, from the series Soldiers, 1999, by Adi Nes. Photograph: courtesy Adi Nes and Praz-Delavallade Gallery
从涂眼影的塔利班战士、好莱坞的“纳粹分子”到深濑昌久父亲的遗骨,这场当下的摄影展呈现了最动人、最悲惨、最极端的男性特质。
1972年,法国歌手查尔斯·阿兹纳弗(Charles Aznavour)录制了《男人之所以是男人》。如果不是南·戈尔丁(Nan Goldin)在她令人难忘的视听装置中使用了这首歌,这首歌将会成为这个群展的一大配乐。
根据策展人阿洛娜·帕多(Alona Pardo)的介绍,展览的目的是探索从1960年代到当下的摄影和电影中如何“体验,表演,编码和社会构建男性气质”。鉴于60年代以来出现了多种颠覆性的男性气质,由于某些形式的传统极端男性力量(从董事会到战场)的回流,这是一项雄心勃勃的事业。
在展览第一部分——原型颠覆,显示军队不仅是一个充满阳刚之气的地方,也是一个充满矛盾的符号学雷区。例如,我们该如何理解托马斯•多扎克(Thomas Dworzak)收藏的的年轻塔利班战士的照片呢?这些照片中,有些军人手拉着手,周围摆着华丽的鲜花,眼睛描画着黑色眼影,头上戴着色彩鲜艳的手绘光环。这些密码是如此的复杂,如果不是周围巧妙放置的AK-47,人们会认为这些摆拍的肖像是阿富汗极端秘密的同志文化证据。
Conflicting signals … Images of Taliban fighters from Thomas Dworzak’s found studio photographs. Photograph: T Dworzak/Magnum
在对面的墙上,还精心放置着阿迪·涅斯(Adi Nes)的以色列国防军士兵的彩色肖像,但与多扎克作品方式却截然不同。涅斯唤起一种轻松的友情气氛,男人们休息,打盹,大笑,有的甚至在沙漠里露天小便。 参考艺术史上的场景,涅斯的士兵实际上是平民,他们扮演的角色“全部基于艺术家作为同志的经历”。对我而言,这不仅使他们不令人信服,而且令人失望——如果他采用更直接的记录方法,那么这种技巧将以某种方式破坏男性主义的潜台词,而这种潜台词将是显而易见的,并且更具颠覆性。
与此形成反差的是,凯瑟琳·奥皮(Catherine Opie)最近拍摄的《高中橄榄球》系列照片似乎是在舞台上摆拍的,但实际上,这些照片都是对形象很敏感的青少年运动员的复杂描述,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寻找那些一旦进入大联盟可能随之而来的杂志宣传。
Knowing looks … Rusty, 2008, from the Catherine Opie Photograph: © Catherine Opie, courtesy Regen Projects, Los Angeles and Thomas Dane Gallery, London
在几个反叛意味的女性视角的系列作品中,科利尔·肖尔(Collier Schorr)和山姆·康提斯(Sam Contis)探讨了当代牛仔身上经久不衰的美国男子气概原型。肖尔笔下的年轻牧马人既脆弱又强悍;他们的肖像被放置在年长的非裔美国人的肖像之上,以突出其历史意义。康蒂斯的《深泉》系列拍摄于内华达山脉一所与世隔绝的男性自由学院——深泉学院,它唤起了人们的回忆,也提出了质疑。在巧妙地游走于私密与自然之间的叙事中,美国西部的神话逐渐显现。
Sam Contis, Hold Down, 2014, Courtesy the artist and Klaus von Nichtssagend Gallery, New York ©aperture.org
在“男性秩序”的展区中,理查德•阿维登(Richard Avedon)为水门事件后的美国政治人物——包括卡特总统、里根总统和老布什——呈现了朴素的黑白肖像作品,而相对比的凯伦•克诺(Karen Knorr)典型的英国系列《绅士们》则具有更为安静的颠覆性,照片拍摄于上世纪80年代初伦敦的私人绅士俱乐部。在慵懒的肖像作品中,可以敏锐地观察到克诺对构建男性权力的再现。在一幅黑人男子端着银质茶具的肖像上方写着“男人对权力感兴趣。女人对服务很感兴趣。”
在同一个房间里,还有两种更阴暗幽默的极端男性气概:由马龙·白兰度(Marlon Brando)、理查德·伯顿(Richard Burton)、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威廉·沙特纳(William Shatner)和伦纳德·尼莫伊(Leonard Nimoy)等好莱坞演员的彩色肖像墙体现了第一种,皮奥特·乌克兰斯基(PiotrUklański)将他们和纳粹照片拼接组合而成;还有一个玻璃柜,里面装有克莱尔·斯特兰德(Clare Strand)仅限男性的老式杂志。在这种情况下,您很少会遇到如此荒谬的崇高。
Piotr Uklanski’s “Untitled (The Nazis)”, a 1998 collage of actors dressed as Nazis
COURTESY OF MASSIMO DE CARLO ©hetimes.co.uk
杰里米·戴勒(Jeremy Deller)的《这么多伤害你的方式》是一部反映异国情调的威尔士摔跤手阿德里安·街(Adrian Street)的电影肖像。而1979年的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的电影《时尚:男模》则包括一系列简洁的访谈,阐明了时尚如何顺应和挑战传统男性气概的方式。理查德·莫斯(Richard Mosse)的电影《兄弟情谊》体现了野蛮的原始风格,该片由耶鲁的年轻白人组成,他们对着啤酒桶大喊大叫,这可能被证明是特朗普时代的合适隐喻。
‘Newspapers are no longer ironed / Coins no longer boiled / So far have Standards fallen’ … from the series Gentlemen, 1981-83. Photograph: Karen Knorr
展览贯穿始终的在观念和私密自我纪实之间游移。后者最精彩的范例出现在“离家太近:家庭与父性”的展区中。已故的深濑昌久的摄影作品是不容错过的。除了生动袒露的全家福表现出的私密性外,还有他年迈父亲的单色肖像,几乎完全被微妙的紧张感所笼罩。在其中一幅照片中,他已过世的父亲的脸在白床单下呈现出轮廓;在另一幅照片中,我们看到了他父亲火化后的遗骨。深濑昌久坚定的目光提醒我们,在被分开的那一刻,他和父亲间的纽带是最紧密的。
Unmissable … an image from Fukase’s series Family. Photograph: Masahisa Fukase Archives
安娜•福克斯(Anna Fox)的《我母亲的碗柜和我父亲的话语》同样具有感人之处,但两者的冲突之处则要大得多。这里的张力体现在这些微型照片的形式美感——架子上摆满了粉红色的中国瓷器和玫瑰色的玻璃杯——与通常带有怪诞暴力的复杂文字——“我要用牡蛎刀把你母亲撕成碎片”。我被这部作品令人不安的气质所困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理查德·比林厄姆( Richard Billingham)的系列影片《雷的笑声》,充满了极端的家庭戏剧性,比林厄姆酗酒的父亲和烦躁的母亲之间的温情时刻被削弱了。不管我看了多少遍这些画面,它们的力量从未减弱。这是极端的家庭生活;一种与生俱来的顽强的男子气概,甚至刺激了他母亲的行为。
从安娜·蒙迪塔(Ana Mendieta)颠覆性的自画像到汉克·威利斯·托马斯(Hank Willis Thomas)的系列《无品牌》,男性气质提供了很多值得思考的东西。《无品牌》利用美国杂志上剥离了文本和背景的广告,来说明非裔美国人的经历是如何被美国白人企业商品化的。贯穿整个作品,有比喻和类比——有些是有意的,有些不是——在不同的文化和时代中产生了共鸣。因此,卡尔海因茨温伯格(Karlheinz Weinberger)对60年代瑞士叛逆青年的描绘——所有露营的姿态和定制的DIY风格——与哈尔·费舍尔(Hal Fischer)更具恶作剧色彩的、带有同志符号的1977年系列作品有一定的呼应,后者是旧金山同志社区的图像学的一个阶段性记录。
Laurie Anderson. rchan0220171.workflow.arts.ac.uk
值得一提的是,先锋而具反叛仪式的劳瑞·安德森(Laurie Anderson)的《全自动尼康》系列对19世纪70年代纽约女性日常所遭遇的性别歧视做出了反击。而玛丽安娜·韦克斯(Marianne Wex)的作品《让我们拿回属于我们的空间》也非常有先见之明,她在“manspreading”(大爷式占座,指一个人岔腿占据两个座位)这个词被发明出来很久之前就在作品中呈现了它的寓意。如果你有时间再多转转,一定要看看艾萨克·朱利安(Isaac Julien)的作品《寻找兰登》,这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作品,它将同志欲望和黑人身份及相关典故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同时也在人们对这些敏感问题过多臆想中寻找到了平衡。
Credit: Rotimi Fani-Kayode, Untitled, c. 1985. © Rotimi Fani-Kayode. Courtesy of Autograph, London.
A photo from "The American Fraternity," a new book by Andrew Moisey. Courtesy of Andrew Moisey/Daylight ©Publishinginsider.com
男人味无处不在的现象说明了一点:使一个男人成为男人的因素,甚至比1972年阿兹纳瓦尔(Aznavour)那首开创性歌曲中所想象的还要复杂和不断演变。我的一个保留意见是,没有迹象表明一种“另类右翼”(alt-right)势力在令人不安的崛起,而一种傲慢有毒的男性气质已经出现,并受到民粹主义政治的推动。它潜藏在莫斯(Mosse)和安德鲁·莫西(Andrew Moisey)对兄弟会仪式的对比描绘中,但在最原始、最好斗的形式中却缺失了,这似乎是个疏忽。除此之外,男性气质会让你重新思考男性气质的含义,在这个世界上,男性气质的定义越来越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