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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社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金属体”,所有人情世故和曾经的温馨纷纷剥离的时候,也许作家能有办法把一缕缕情怀、一丝丝悸动,像笨手笨脚的泥瓦匠一样重新糊上墙面,堵住缝隙。
在未来,社会生活面貌的急遽变化将在所难免,今天的各种社会职业都将面临科技冲击,数十种传统职业将消失,机器智能的崛起会让不少人成为“无用之人”。传统意义上的文学也需接受洗礼,重新寻找方向。
文字的发明是人类社会最具标志性的事件之一。文学作为一种艺术形态,古老而充满力量,是人类精神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时光匆匆,不着痕迹,能对抗它的或许只有文字。人类的意识、感觉甚至一切创造,或许都会转瞬即逝,唯有付诸文字,才有可能成为永恒。
中国古人“三不朽”的论说中,其一即是“立言”,即通过文字实现不朽。总想着让自己的作品永恒便难以从容,而从容的状态对于传世之作的诞生来说却十分重要。从容,对一个作家来说,绝不单单是一种状态,而是一种能力。能够用作品去兜住社会的震荡,用文字去咬住多变的生活,用思想去穿透尘世的迷雾,用形象去挑破人心的外壳,用气蕴去传递性灵的美好,这是一项了不起的工程。如果按这个标准,能做得来、做得好、做得成的,一定不会太多。
人工智能已经打败了最高明的棋手,接下来也许还会打败更多其他方面的专业人士。在机器彻底打败人类之前,作家们应该还不会存在失业之忧,尽管智能机器也能写作。原因是,文学是写人的,写人的命运、人的意识、人的心灵。社会虽然在剧烈运动,人类也在渐趋进化,但人类在心灵这方面的进化却很难寻觅到可见的轨迹。服装、发型、语言等都会因时而变,却唯有心灵难变。如果这么说过于庞大和笼统,那么换作人性这个小切口,情况便十分明了。人性是否是个逆进化的存在,很值得讨论。这简直就是专门给作家们留下的一道难解之题。其次,对于人类社会的发展图景,作家的作用在于,在他不可能给出清晰完整的答案时,有可能会让人向着清晰和完整更近一步。另外,即使纳米机器人在不久的将来就可诞生,进入人体血管进行巡航,但它却无法把个体生命的意识和感觉通过巡视准确无误地报告出来,这就跟使用倍数再大的显微镜,也无法看清楚痛苦和爱情的体验是一样的道理。
痛苦和爱情的体验是无法数字化的,所有的意识和感觉也难以量化,但这并不妨碍数字化科技的到来。数字化虽然很冰冷,但却精准,而且也很高效,将来社会出现“无意识”运转并非没有可能。而且,连科学家自己也不敢判定,智能机器人在到达一定阶段后,是否会产生出属于它们的共同意识。当社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金属体”,所有人情世故和曾经的温馨纷纷剥离的时候,也许作家能有办法把一缕缕情怀、一丝丝悸动,像笨手笨脚的泥瓦匠一样重新糊上墙面,堵住缝隙。
不仅如此,作家们还需要应对因生物技术和基因科学发达带来的人类寿命的不断延长。寿命的增长与智能机器人队伍的日益壮大和无所不能迎面相撞,到那时,人们到底是更加需要文学还是根本不再需要文学,不得而知。或者说,真正考验作家们的时候到了,这就要看这时的作家到底能给予人们什么?尤其是,当智能芯片可以植入人体,或脑机接口技术彻底完善,相遇的双方即使陌生却很清楚对方在想什么、要什么的时候,作家一定会陷入前所未有的窘迫之中。写什么、怎么写、写给谁看、作品意义何在,这一系列老生常谈的问题,会再次浮出水面。生死、命运、爱情、人性这些过去曾被冠以永恒的文学母题,或许也会大打折扣。终生与一个或多个机器人生活在一起的情状,也许会存在。文学以虚构为障眼法,通过超越真实而抵达真实,通过模糊而实现具体,通过读者的二度创作形成一千个一万个“哈姆雷特”来体现作品的价值和生命力,但将来的二度创作环节什么样,现在却很难说得清。
即使面向未来,作家的地位和创作意义会发生深刻改变,但不可否认的是,科技对创作的冲击也会倒逼作家在文学性上进行更加深入的思考与尝试。“文学何为”这个传统命题也将绽放出新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