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艾瑞克·哈兹10岁的时候,他和妹妹在伊莱恩·德·库宁(Elaine de Kooning,1918—1989)位于纽约曼哈顿闹市区的工作室里为这位艺术家担当模特。伊莱恩·德·库宁是威廉·德·库宁(Willem de Kooning)的妻子,曾为约翰·肯尼迪(John F. Kennedy)等名人作画。久坐的间隙,她把画笔递给了哈兹,让他去画画。她还教他如何把画布拉直。
到20世纪80年代初,哈兹已成为灵魂艺术家的一员,这一艺术家团体在纽约颇具影响力。哈兹曾经在MoMA PS1与同为街头艺术家的好友凯斯·哈林(Keith Haring)、让·米歇尔·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共同举行过展览。后来,哈兹凭借抽象图形绘画走向世界。他不愿过与世隔绝的艺术家生活,而是与世界各地的客户建立联系。2013年,他与演员萝西·培瑞兹(Rosie Perez)结婚,两人彼此扶持,过着丰富的社交生活。
然而,当哈兹于去年12月开始在伊莱恩·德·库宁之家(Elaine de Kooning house)进行自己的驻留项目时,一切都变了。“我抱着重新学习绘画的心来到这里,”他站在工作室的一面大玻璃幕墙前说道,玻璃幕墙正对着东汉普顿贫瘠的树林。哈兹以深浅灰色描绘的多幅工作室景观与墙上德·库宁夫人为他和妹妹所作的油画上饱和的色彩形成对比。他为德库宁夫人所作的最新肖像则位于两者之间,画中,德库宁夫人一手叼着烟,头发凌乱,眼神带有一丝狂野。
在过去的几个月间,哈兹经常从早到晚地画画,“就像是掉入了爱丽丝的兔子洞,最终进入了一种纯粹的状态,”他这样比喻道。“过去的几周里,我感到生活出现了拐点。”
自从疫情隔离期开始的几周以来,许多人都遇到了各种各样的“拐角”。在孤独的生活中,他们面对的只有自己内在的创造力,来帮助他们度日。对于许多正在进行驻地创作的艺术家、作家和作曲家而言,独自置身于远方,甚至是难熬的气候之下,这其实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状态。然而,正如马蒂斯所说,“创造需要勇气”,即便是那些最勇敢的艺术家,疫情期间额外的隔离也会让人身心俱疲。
“如果你不习惯这样的状态,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帕特·菲利普斯(Pat Phillips)说道,他在马萨诸塞州普罗温斯敦的艺术工作中心(Fine Arts Work Center)进行创作。在这个避暑胜地7个月的淡季中,你会感觉来到了寒冷而黑暗的世界的终点。“在这里,你除了振作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如今额外的强制隔离更是‘雪上加霜’。” 日常的社区交流与诸如读书会等活动都被取消了,散步和聚餐也不被允许。
“今年的这群驻地创作者非常善于社交,但现在,他们都被隔离了。”艺术工作中心的执行总监理查德·麦克米伦(Richard MacMillan)表示,他决定保持机构工作在隔离期间的运转。另一方面,许多驻地项目已经暂停,例如罗马美国学院(American Academy in Rome)、佛蒙特州工作室中心(Vermont Studio Center),以及纽约萨拉托加温泉(Saratoga Springs)的Yaddo艺术家社区等。
“如果没有聚餐和交际的话,我们就不是Yaddo了,”伊莱娜·理查德森(Elaina Richardson)解释道,她是这座著名的艺术家“度假村”的主席,而如今,她不得不为那些驻地艺术家们搜索回家的航班,甚至是住宿,因为有些人已经把自己的公寓出租了。“我们能做什么呢?总不见得在每个人的门外放一只野餐篮。”
事实上,为了让艺术家们能够在白天独处和思考,位于美国新罕布什尔州彼得堡的麦克道威尔文艺营(MacDowell Colony)就是这么做的,如今,文艺营暂时关闭。2017年,作家苏珊·崔(Susan Choi)曾在此驻地,“你甚至不能声称,是自己动手做午餐,既然这样,除了好好工作,你还有什么选择呢?”她回忆道。
剧作家玛德琳·乔治(Madeleine George)是今年初春时最早离开麦克道威尔的驻地艺术家之一。她发现文艺营“既与世隔绝,又见证着艺术家来来往往。”上周,在关门之前,这里的居住者呆在自己的小屋里接受三餐,没有机会像往常一样在早餐或晚餐时与他人见面。“我发现告别是痛苦的,”乔治说道,“但是这里以优雅和关怀来对待所有人。”
与此同时,少数驻地项目开放到了四月甚至更晚,用新的规定来保证安全,这些项目包括加利福尼亚州的杰拉西(Djerassi in California)与内布拉斯加州的贝米斯当代艺术中心(Bemis Center for Contemporary Arts in Nebraska)。“上个月发生的各种新闻让人格外分心,”布鲁克林艺术家Paolo Arao说道,他刚刚从为期三个月的贝米斯驻地项目回来,“但是内布拉斯加州的新冠病例数非常少,我感觉比回家更安全。”
伊莱恩·德·库宁之家的设计像一个极佳的庇护所。这里一次只容纳一位艺术家,在过去的数月中,除了哈兹以外,这里只有一名员工,居住在建筑的另一边,负责提供三餐和烘焙饼干。“艾瑞克经常是通宵工作,而我是在白天活动,”项目总监凯瑟琳·麦克马洪(Katherine McMahon)在四月初的时候说道,不久之后,哈兹便启程回家,“在交流最小化的自我隔离时期,这样的作息大有裨益,”麦克马洪表示。
当哈兹从自己的绘画“马拉松”中抽离片刻时,麦克马洪会在安全的距离之外向他招手,后者则一脸恍惚地站在门外,衣服上全是颜料,一支烟的功夫过后,他又转身去工作了。
四月初的一个周三,疫情正在纽约肆虐,警报此起彼伏,通往德·库宁夫人昔日工作室的门敞开着,鸟鸣声传到屋里,树枝在风中吱吱作响。哈兹坐在一幅刚完成的自画像前,画中的是年轻的他自己,倚靠着车身,手中的烟就像德·库宁夫人画像中的一样。
工作室里堆满了消毒湿巾和外科手套,它们在各式各样的水管、水桶、颜料罐、抹布和画笔面前显得微不足道。“我打算像送葡萄酒一样把这些物品送给朋友们,”哈兹说道,“为了在这危机时刻继续画画,我准备了充足的物资。”他的左边是一幅大型绘画,画上的德·库宁夫人正在描绘肯尼迪总统,还有一幅画,是他对于德·库宁夫人为儿时自己和妹妹所作画像进行的解读,这些作品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镜厅”,反射出过去的岁月,让过去走入当下。不远处,一幅描绘他祖父的油画还在创作中,画中的祖父还是个移民男孩。哈兹说,他在驻留期间独自度过的时光,让他生动地回忆起过去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们。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伊莱恩一直在精神上引导着我,来到这里以后,我感觉我已经爱上了她,甚至我的妻子也知道这一点,”哈兹说道,“正如伊莱恩曾说的那样,痴迷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
(本文编译自《New York 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