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部分比较抽象,第二点更容易讲得清楚。要感谢丹·欧班农的遗孀,她的总结很精准:“欧班农不是抄袭某一个人,他的抄袭对象是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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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形》中的宇宙飞船,先是充满家庭的闲适气氛,只有点头鸟和长廊隐隐暗示不详,后陷入幽闭恐怖,孤悬宇宙的状况突然变得难以忍受。这种对同一环境的不同感受,皆与欧班农的成长环境密切相关。美国中西部,可以是广阔田园,也必须承受危险来临时的无所依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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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上溯天才融合者欧班农的“抄袭对象”,同时展示他作为敏锐感知者的一面。他在承受克罗恩病的痛苦时,把疾病想象成肠子里的恶魔—灼热、搅动、具有独立的生命,随时准备突破他的肉体明见到光。克罗恩病帮助催生“异形”,最终夺去他的生命,其中似乎暗藏无法言说的秘密。
《异形》的创造者有三位——编剧丹·欧班农,导演雷德利·斯科特及设计者H.R. 吉格,片中第二个登场的是吉格。“出神般绘出脑中奇诡形象”的吉格,和欧班农同为天才融合者。吉格沿袭弗兰肯斯坦的创造路径,把机器、生物体和魔怪揉捏成新的生命。“抱面虫”(Facehugger)很明显与女性阴道相似,“破胸异形”(Chestbuster)形如用牙齿啃咬的男性生殖器,灵感来自弗朗西斯·培根的名画《以受难为题的三张习作》。
以上内容已被无数遍剖析,因此上溯历史远不如镜头近距离掠过一幅幅手稿来得有力。大量手稿自然让疑问浮现:人类对异化的执迷究竟源起何处?是否存在比神话更古老的真实经验,只不过在漫长的祛魅过程中被遗忘,仅以“神话”和“宗教”中碎片的异象残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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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不厌其烦地解读“男性在太空中被强暴”“女性阴道的反噬”等经典隐喻。这些解读已下落为教科书般的事实,若无新意,再提就累赘了。可以另辟蹊径,比如讲一讲这些栖身阴影中的男性噩梦为何总是禁忌,《异形》又是怎样把禁忌堂而皇之地带入流行文化,之后又是怎样演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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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片子是去年《异形》诞生四十周年时出的,把“异形”诞生的历史沉积、社会因素、电影技巧及“人和”都撸了一遍。虽然无甚新意,视觉呈现的优势还是相当震撼,留给观众的思考余地也不小。
从第一部开始,《异形》系列繁衍不息,自成一派,固执地面向人类空旷混沌的过去,随时等待远古恶神的召唤。下一个四十年,这样的主题大概率也不会过时。因为它只从头到尾只提出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到底什么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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