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英国电影学院(BFI)盛邀全球范围内多位知名导演,以“我梦中的电影殿堂”(My Dream Palace)为题,畅谈各自心中最为难忘的一家电影院,地点不限。他们希望能借这一系列纪念文章,来提醒世人切勿因这短暂的告别,而忘记了大银幕曾带给过我们的快乐时光。我们选取其中部分迻译刊出,以下这篇出自执导《假小子》(Tomboy)、《燃烧女子的肖像》(Portrait de la jeune fille en feu)等影片的法国人赛琳·席安玛(Céline Sciamma)。
赛琳·席安玛
十三岁时,我经历了人生最大的一场危机——青春期。也就是在那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我今后的人生,要以电影作为一切的核心。我们家里有着爱看电影的传统,奶奶给我推荐了各种好莱坞的歌舞片、喜剧片和经典老片,弗雷德·阿斯泰尔(Fred Astaire),加里·格兰特(Cary Grant)……十三岁时候的我,整个人生就是围绕着一件事在转:想法设法赚钱,一有钱就去电影院看电影。塞尔吉的乌托邦电影院,成人票价6.5欧元
我很幸运,我们镇上就有一家排片特别棒的艺术影院。我们住的地方叫塞尔吉(Cergy),那是巴黎西北方郊区的一个新市镇,也是我后来拍摄《水仙花开》(Water Lilies,2007)的地方。那家影院名叫乌托邦(Utopia),属于一个小型连锁院线,全法国共有九家,最初于1976年诞生于阿维尼翁。我们这边这家乌托邦电影院,共有五个放映厅,每天都会放映不同的影片——不像是有些艺术影院,同一部电影放映一周。乌托邦的风格很鲜明,有一种剧场的感觉
他们还是以放映新片为主。我基本上是放什么看什么,来者不拒。我在那里看了不少肯·洛奇(Ken Loach)的电影,还有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的《廊桥遗梦》(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他们也会放老片,我在那里看过《大都会》(Metropolis,1927)。《大都会》海报
乌托邦的风格很鲜明,到处都铺满了红色的毛绒地毯,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木头味道,有一种剧场的感觉,非常特别。那时候我每周会去三次。我一直都是一个独来独往的人,但在电影院里,这种孤独的感觉也会变少一点。我第一次一个人去看电影,看的是基耶斯洛夫斯基(Krzysztof Kieslowski)的《蓝色》(Bleu),那是我第一次满心期待某位导演新作的上映。也就是在那一次,我生平第一次意识到,电影将会成为我全部的人生。
《蓝色》海报
这种感觉,不仅仅是因为电影本身,也在于去电影院的那种体验。我记得那天我是骑自行车去的。天在下雨。我骑了八公里的路。我记得自己一个人走进电影院时的感觉。从某种角度来说,那也是我人生第一次为自己做出某种决定。电影散场,外面雨还在下。我带了一件蓝色的雨衣。银幕上的电影和银幕下我自己的人生,一下子连接了起来。年纪稍长,我开始去巴黎的电影院看电影。塞尔吉距离巴黎市区三十公里,如今看似根本不远,但对当时依然年幼的我来说,却并非如此,所以一般一年到头也就去个两次,以拜访博物馆为主。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去拉丁区时,我在那里的电影院里看了大卫·林奇(David Lynch)的《双峰镇:与火同行》(Twin Peaks: Fire Walk with Me)。
《双峰镇:与火同行》海报
之前的电视剧我并没看过,前情过往我并不知道,所以很多地方没看懂。但即便如此,那种感觉还是太棒了。走出影院时,我觉得一切都不同了。这一点对我来说十分重要:电影不再仅仅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东西,它成了我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2020年年初的时候,我出席了乌托邦电影院的《燃烧女子的肖像》放映活动。我并非是一个很自以为是的人,但当我站上那片舞台,想到我和这地方的渊源,想到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经历,仍禁不住百感交集,那种情绪的强烈程度,甚至超过了当初参加《燃烧女子的肖像》戛纳首映式时的激动。
《燃烧女子的肖像》海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