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骇人来电》：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看得目不转睛_美国新闻网-美国华文媒体融合平台-旅美华人的精神家园

如果不是形式创新，Apple TV出品的9集科幻剧《骇人来电》（Calls）大概不会收到好评如潮。从内容上讲，《骇人来电》属于典型的科幻惊悚剧，以平行宇宙之间的联系架起故事框架。开场惊骇恐怖，结尾温情悲伤，以人与人之间的羁绊眷恋推动命运的齿轮，是惊悚片常走的路数。

《骇人来电》海报

平行宇宙的故事一般有两个设定：1）分裂出平行宇宙后，不同宇宙里同一个人物的命运改写；2）分裂出的平行宇宙出现时间错位，不同时间线上的人物产生联系，试图修改命运。

这两个设定可以排练组合出无数设定，《骇人来电》选择了非常简洁易懂的一种：某一刻，时间发生错位，过去、现在、未来的人物可以通过电话联系。但宇宙具有强大意志，联系可以，改变命运也行（比如发财、坐牢等等），惟独生与死之间的界限不可以跨越。一旦试图通过跨越时间的电话改变生死，就会被宇宙“修正”，即四肢断裂、面部融化，暴烈地死去。

这个简洁的规则设定规避了硬科幻的种种烧脑之处。《骇人来电》采用倒叙的形式，每集中的人物、情节虽有细微勾连，基本可以视作每集一个独立短篇，只不过所有人都生活在同一个因时间错乱而濒临崩溃的世界。

令它出彩的是视听形式的创新，因此产生新鲜有趣的视听体验。《骇人来电》改编自法国同名广播剧，全部剧本由人物通话组成，无旁白。剧本的优势来自广播剧的传统——由语言和语言间隙的音响效果传递大量信息，摒弃过多的描写。这种形式需要观众的注意力，捕捉入耳的所有声音并进行实时的推理。

选择电话作为连接平行宇宙的通道有独特优势。看不见对方面孔的电话天然地使人紧张，这也是为什么视频电话那么普遍的今天，语音电话依然受到惊悚类影视剧的偏爱。《骇人来电》的剧本只有对话，第一时间邀请观众代入通话中的角色。剧本不为观众提供上帝视角，不借助旁白灌输更充足的信息。观众被迫和剧中角色处于一样的境地，通过声音这条唯一渠道接收信息，并需要在对话的短时间内做出判断和应对。每集十几分钟的长度中，通常会出现好几个通话中的人物。通话在不同人物之间快速切换，观众必须尽力跟上，代入不同时中的不同角色。

Apple TV买下剧本后为广播剧添上画面，看上去是受制于疫情期间拍摄的困难而另辟蹊径，其实更像是一次艺术创新。屏幕上出现线条、色带、几何图形、不规则色块等抽象影像，以及通话中角色的名字和字幕，帮助观众跟上节奏（语速都非常快）。

刚开始看的时候，观众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字幕上，很难有时间细看影像。既然原著广播剧完全不需要依靠视觉也能抓人，为什么画蛇添足，添上这些屏保？

适应节奏后，慢慢发现视觉存在的意义。不断变换的彩色图谱有迹可循，大致可分为三种作用：

1）表现人物之间的关系

经典的案例出现在第四集《It's All In Your Head》。放射状的红、蓝色图形分别对应通话中的姐妹。线条和色彩强度的变化反映了人物情绪的急剧变化，人物之间的进退、纠缠、怨恨、深层的情感通过电波变成具象。绿色出现后，一个完整的三角形呈现，三个人的三角关系浮出水面。

2）指示时间和空间位置

第三集《Pedro Across the Street》以两根垂直相交的直线构建空间，指示街道与人物的位置。接到对面邻居佩德罗神秘电话的帕特里克出门，进入佩德罗的房子，相交直线指出他移动的轨迹。与此同时，帕特里克和佩德罗、妻子艾利克斯交叉通话，坐标轴同时巧妙地连接三位通话者。

3）展示人物心理

第二集《The Beginning》和第五集《Me, Myself & Darlene》是全剧中最富悲剧精神，亦最打动人心的两集。

《The Beginning》中的马克得知妻子怀孕后离家出走，驾车穿越沙漠去朋友家散心。途中他不断接到来自妻子、母亲、好友的电话。马克的时间正常流逝，短短几小时中家人所在的另一个世界已经沧海桑田。

这一集的视觉主题是另一种形态的圆形。随着另一个世界时间的飞速流逝，马克越来越慌乱。象征他内心世界的圆形变成多重嵌套的同心圆，同心圆的线条趋于散乱，马克的世界逼近崩溃。圆的多次变形不仅象征马克的内心，有时也代表他活生生剥离原先时间线的痛楚。

第五集的两位主角弗洛伊德和达琳因为平行宇宙的产生而分裂为四个人。加上911接线员安娜，三个角色、五个人的通话在生死存亡的紧迫中展开。

从双人通话的直线，到三人通话的圆形，再到时间分裂后圆形扭曲成八字形回环，分布在两个宇宙的人物继续通过电话联系，奋力挑战宇宙，挽救达琳不可避免的死亡。

在如此快速的剧情推进中，观众很可能来不及细究这些影像的含义。就像音乐现场的视觉艺术，剧中影像主要的作用是调动潜意识里的情绪，丰满当下的体验，同时避免占用观众过多的思力，让剧情/音乐仍然是主角。

回到这部剧中，有时影像已经把方位、移动、情绪展现得相当清楚。真实世界的画面呼之欲出，经验丰富的观众甚至可以据此想象出真实的场景，推测出分镜脚本、演员的站位与表演。妙就妙在，关于真实的想象仍然仅仅存在于我们的头脑中。观众既因获得想象的空间而更加沉浸，也因为想象像闪电一样迅速，而得到阵阵过电的快感。

结尾反而是这部剧最弱的环节。一个失落的亲情故事，科学家赖皮地按下停止错乱的开关，结束所有痛苦离乱。但瑕不掩瑜，故事的结尾不重要。《骇人来电》所开拓的视听新体验，精巧剧本中蕴藏的情感力量，才是它的价值所在。

《骇人来电》：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看得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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