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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死神共舞的“黄杰克”:1878年密西西比河流域大瘟疫

2020-02-22 11:57  澎湃新闻   - 

致命的“黄杰克”——黄热病
 
黄热病 (yellow fever) 是一种由黄热病毒引起、经蚊媒传播的急性传染病,潜伏期为3-6天。该病主要在中南美洲和非洲的热带地区流行,东南亚热带国家和地区亦有零星散发病例报告。黄热病病如其名:罹患黄热病的患者临床症状表现为因黄热病毒侵犯肝脏诱发黄疸导致肤色蜡黄、头疼、肌肉酸痛、食欲不振,伴随持续高热。轻症患者在发病一周内症状自行缓解,逐渐康复痊愈;重症和危重症患者患者后期临床表现为消化道出血引起咳血呕吐、呼吸急促、肝肾损伤严重,尿蛋白高,持续高热引发下丘脑体温调节机制紊乱,意识不清,严重者会陷入昏迷状态。黄热病的死亡率在10%-20%之间,地区和人种差异性明显。黄热病尚无对症的特效药,一般采取支持性治疗。患者痊愈后体内会产生特异抗体,不会再次感染。 
 
黄热病毒不能在人与人之间直接传播,埃及伊蚊(Aëdes aegypti mosquitoes)是黄热病毒的主要传播媒介,黄热病毒一旦进入中间宿主埃及伊蚊体内,雌蚊生命期都具有高传染性,其孵化的幼卵成蚊后会自动携带源自母体的病毒。携带黄热病毒的埃及伊蚊通过叮咬健康人的皮下毛细血管将黄热病毒注入人体。黄热病毒属于黄热病科黄热病毒属,遗传物质复制方式为RNA单链逆转录,病毒颗粒成球状,具有外包膜,病毒直径约40-60纳米。黄热病毒与引发登革热的登革热病毒和引发寨卡疫情的寨卡病毒遗传关系相近,同属热带病毒性蚊媒传染病。由于历史上黄热病造成的瘟疫次数多,规模大,危害严重,《国际卫生条例》将黄热病列为“评估和通报可能构成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六种重大传染病之一,黄热病高发地区人群需普遍注射疫苗免疫预防,世界卫生组织(WHO)提醒各国检验检疫机构需重点关注人员跨国流动、货物国际运输、大宗航运贸易过程中黄热病传播的潜在风险。 
 
在20世纪初找到防控蚊媒传染病的有效方法之前,黄热病都是威胁美国公众健康的大敌。据美国学者K. David Patterson测算,从1693年到1905年212年间,共有10000-150000人死于黄热病 ,多发频发的黄热病瘟疫在美国历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以至于当时的人们认为可怕的黄热病瘟疫其杀伤力和破坏性堪比战场上骄蛮凶悍的敌军,漫画家将黄热病描绘成身着黄军装(Yellow Military Jacket)的骷髅形象,黄热病也就有了“黄杰克(Yellow Jack)”的绰号。
 
图1:吞噬人宝贵生命的黄杰克(Yellow Jack)漫画
 
炎热多雨潮湿闷热的气候:蚊虫滋生的天堂
 
据统计,从1693年到1905年,有明确历史记录的黄热病瘟疫疫情多达121起,平均不足两年就爆发一次。如图2所示,黄热病瘟疫在美国大部分地区肆虐,有的地方年年遭受黄热病的重创,有的地方发爆发过一次疫情后便不再受到疫病的垂爱,十几年平安无事。在确切掌握蚊媒传染病传播机制之前,黄热病疫情来无影去无踪,不易预测和提前防范,加之骇人的重症患者临床表现和高死亡率,无论是医生,还是政府官员都拿不出防控黄热病治愈患者的良方妙计。
 
图2:1639-1905年美国黄热病疫情地理分布图
 
1820年代之前,美国黄热病瘟疫疫区主要分布在大西洋沿岸,1820年代之后,黄热病频发地区多集中在美国南方,特别是墨西哥湾沿岸。美国历史上传播范围最广、死亡人数最多、社会危害最大、影响最深远的黄热病瘟疫非1878年密西西比河流域黄热病瘟疫莫属。据统计,1878年密西西比河流域黄热病瘟疫导致美国南部、西南部、中部、中西部共约两200多个城镇报告本地区出现黄热病疫情,感染人数超过150000人,死亡人数约20000人,直接经济损失2亿多美元。此次疫情受灾最重、感染率最高、死亡人数最多的城市是田纳西州大城市孟菲斯 。
 
孟菲斯位于密西西比河中游,是田纳西州最大城市。穿城而过的密西西西比河为孟菲斯提供了黄金水道,南来北往的人流货流交相激荡为孟菲斯经济发展注入了强大的活力,孟菲斯商业贸易繁荣兴旺,人口与日俱增。密西西比河丰沛的水资源滋养了城市周边大量的棉花种植园,为种植和采摘棉花,大量黑人在田间辛勤劳作。
 
当黄热病到来时,靠水吃水临水而生的孟菲斯最终也败在一个“水”字上。建筑在密西西比河边的孟菲斯城内外沟渠纵横、沼泽遍地、杂草丛生,极易滋生蚊虫。由于没有清洁水源,孟菲斯居民习惯将雨水收集起来澄清过滤后储存在蓄水池中以备生活之需。房前屋后大大小小的蓄水池成为埃及伊蚊繁衍生息的上佳之地。临水而居的孟菲斯人并没有把成这些群结队飞来飞去惹人讨厌的蚊子当回事儿,原因是1878年反常的高温天气更令他们苦不堪言。
 
1877年的冬天异常温暖,冬日的暖阳过后,来不及享受春光的人们三月份就迎来了炎炎夏日。从三月底到九月底,骄阳似火的苦夏整整持续了六个月。在没有空调和电风扇的年代,炎热的天气让人无法长时间呆在闷热的房屋内,人们纷纷在房前屋后、街道两旁、田间地头打起地铺,享受午夜难得的清凉。由于户外活动增多,人们完全暴露在蚊虫的叮咬之下,丝毫没有察觉恐怖的黄热病正步步进逼,远道而来。
 
河渠纵横沼泽遍地的自然环境,糟糕的人居环境和生活习惯,加之异常炎热的气候,三者为蚊虫滋生创造了绝佳的自然环境。黄热病通过埃及伊蚊传播,只要滋生蚊虫的因素一一具备,蚊虫肆虐之日即是黄热病瘟疫来袭之时。
 
病来如山倒:乘船而来的黄杰克初露峥嵘
 
尽管地理上美国中西部广阔的腹地与古巴隔着千山万水,但从流行病传播的角度看,美国与黄热病毒之间只隔了一艘商船的距离。航迹所至,疫病随行,源自古巴热带丛林的致命病毒以蚊子和感染者为载体通过海路、水路、陆路源源不断进入美国,传播蔓延开来。如图三所示,1878年6月底-7月初,载有黄热病感染者的船只、携带黄热病毒的蚊子漂洋过海,抵达美国南部城市路易斯安那州新奥尔良。
 
重创新奥尔良后,黄热病跟随轮船一路北上,沿密西西比河、田纳西河、俄亥俄河等美国中西部主要河流扩散蔓延开来,最终止步美国中部城市圣路易斯和辛辛那提。从沿海到内陆,从城市到乡村,从工厂到田园,从人口稠密的交通枢纽到不知名的偏僻小镇,沿着河流、铁路、公路、乡间小路迁徙的人群跟成群结队的蚊子一起将黄热病播散到广大的地域,凶猛的疫情势不可挡。
 
与内战前黄热病瘟疫大多局部爆发流行不同,内战后美国经济高速发展,全美各地掀起新一波工业化浪潮,人们纷纷从农村涌向城市,从田地走进工厂,大城市和交通枢纽人口急剧增长,火车和轮船向美国各个角落延伸扩展,以火车轮船为核心的新型交通运输体系逐渐将全美各地连为一个整体,大量人员、货物、牲畜、农产品经由快捷方便的火车轮船运输到目的地和消费市场,快速迁徙移动的人流、川流不息的货流为经济繁荣注入活力的同时,也为传染病的快速传播蔓延埋下了祸根。稠密聚居的人口、发达的水陆交通、快速迁徙的人口、糟糕的卫生条件都成为疫情防控不得不面对的严峻挑战。
 
地处水路要冲的孟菲斯交通发达,人口众多,溯密西西比河而上的轮船短短一周内之内即可将黄热病传播到孟菲斯。1878年7月26日,孟菲斯当地报纸《孟菲斯晨报》报导新奥尔良出现黄热病确诊病例,孟菲斯城闻警而动,枕戈待旦。一场惨烈的瘟疫即将拉开序幕,与死神共舞的黄杰克盘踞在城市上空不断播撒死亡的恐怖情景将牢牢锁定在那代人的记忆中,久久不能忘怀。
 
图3:1878年美国密西西比河黄热病瘟疫扩散示意图
 
疫情凶猛 坐困愁城:孟菲斯的哀伤
 
为有效阻挡疫情蔓延扩散,孟菲斯卫生委员会主席R.F. Brown 致函市政当局建议市长立即在城外建立检疫检查站,对从密西西比河下游新奥尔良、维克斯堡方向来的轮船进行强制隔离检疫。7月29日,孟菲斯市政当局在城外总统岛(President’s Island)设立检疫站和隔离区,所有从新奥尔良方向驶来的轮船乘客、船员及其装载的行李货物都要接受强制检疫和隔离三十天。在隔离期内,如果发现有疑似黄热病症状患者,立即就地隔离,防止疫情扩散蔓延。孟菲斯火车站也建立起检疫检查站,对来自外州的乘客和货物加强检疫检查和强制隔离,力争早发现、早报告、早隔离、早治疗。从7月31日开始孟菲斯展开全城大消杀,房前院落、屋后谷场、水池地窖、阴沟暗渠、背街小巷都在清理范围内,在黄热病瘟疫面前,孟菲斯严阵以待,别无选择。坊间充斥着大大小小的流言声称黄热病已经抵达孟菲斯,孟菲斯已经出现确诊病例,而市政当局的官员和卫生委员会的专家则在当地报纸上竭力辟谣,声称“孟菲斯既没有黄热病确诊患者,也没有疑似患者,更没有因黄热病导致死亡的患者。” 市政当局呼吁市民不信谣,不传谣,保持理性和镇定。
 
风暴前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两周过后,8月13日,当地报纸报道孟菲斯卫生委员会正式确认了第一起因罹患黄热病死亡的病例,黄杰克如期而至。此后数日内,报纸上黄热病疫情信息逐日更新:截至8月15日,共有6例死亡病例;截至8月21日共有56例死亡病例。黄热病疫情异常凶猛,感染者人数和死亡者人数呈几何指数增长。从8月中旬开始,孟菲斯的疫情开始正式进入本地爆发期。
 
炎炎夏日,骄阳似火,瘟疫袭城,备受煎熬的孟菲斯居民迎来了久违的倾盆大雨。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孟菲斯被笼罩在一片灰濛濛的水雾之中。天公不作美,接连几天的大雨致使道路泥泞湿滑,出行不便,本打算撤离孟菲斯躲避瘟疫的人们只能望天兴叹。被风雨困在城里的人们冥冥中希望满城的风雨将会荡涤这城中的污泥浊水,一扫笼罩城市上空的阴霾,朗朗晴天到来之日,即是黄热病瘟疫消退之时。
 
殊不知实际情况与人们美好的祈盼南辕北辙。由于前期持续高温少雨,潜藏在各处河湖沼泽、水池沟渠中的蚊子幼卵不具备孵化成蚊的条件。连续三天的瓢泼大雨为滋生在各处的蚊虫化卵成蚊提供了有利的潮湿环境。雨停之后不久,各处蚊蝇四起,汹涌而来。从8月24日开始,当地邮政局不再投递刊载疫情信息的报刊等印刷品。交通中断,信息阻隔,谣言四起,身处疫区的人们更加恐惧,惶惶不可终日。
 
由于孟菲斯本地已出现黄热病病例,加之漫天飞舞的蚊子倾巢出动,叮咬人畜牛马,致使人们既不能有效地控制传染源,又不能果断地切断传播途径,疫情逐渐失控,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直线上升。四处飞舞的蚊子饱饮黄热病人和病亡者的鲜血后,成为一架架携带生物武器的微型战斗机,向健康者发起一轮又一轮致命的攻击。
 
1870年代,当时的人们对黄热病的致病原因、发病机理所知甚少,在不清楚黄热病是蚊媒传染病的情况下,人们惊奇地看到从未接触黄热病人的健康者蹊跷地染上了黄热病,似乎黄热病人具有某种神奇的法力,能够隔空散播致命的瘟疫。凭借有限的经验和知识,活着的人展开自救。
 
当时,一种流行的观点认为,黄热病的致病原因是特定风土环境因素,黄热病之所以会传播扩散是由于人们直接接触黄热病患者,沾染了黄热病感染者污染的物品。因此,当时的人们为了防控黄热病疫情,将黄热病感染者严格隔离,人们对患者的家人和密切接触者也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另外一种颇有说服力的观点认为黄热病传播的途径是肮脏的空气,健康者和患病者同处一片天空下,同呼吸,共命运,肮脏的空气成为黄热病传播的载体。为了阻止疫病通过空气四处传播蔓延,人们纷纷走出室外,在城内各处燃起篝火,点燃火把,黑烟滚滚劈啪作响的火把是人们战胜瘟疫的杀手锏。随风飘荡的黑烟将城市笼罩起来,即便白天也难见人影。虽然烟熏火燎的防疫措施一定程度上驱散了携带致命病毒的蚊子,但烟消雾散后,成群结队漫天飞舞的蚊子再次发起致命的攻击,继续重复昨天的故事。
 
由于缺少防控蚊媒传染病的科学知识和正确认识,如同1348年的欧洲人对黑死病束手无策一样,1878年的美国人也拿不出对抗黄热病疫情管用的好办法。尽管如此,还是有人不甘心坐以待毙,站出来与病魔做殊死的抗争。8月份疫情到来之初,孟菲斯当地的医护人员就紧急行动起来,在城外开辟临时医院,收治黄热病患者。随着疫情进一步扩散升级,当地的医护人员人手短缺,不堪重负。孟菲斯天主教会的牧师和修女、基督新教的神职人员自愿投身看护黄热病患者的行列。全美各地的医生和护士冲破重重阻力,冒着生命危险,奔赴疫情最重孟菲斯周边地区,为当地病患提供力所能及的诊疗服务。据统计,全美各地募集善款50多万美元聘请近3000名医护人员携带药品器材驰援孟菲斯疫区。孟菲斯本地医护人员和外来医护人员共向15000名患者提供了紧急医疗服务 。由于缺乏有效防护,在疫区开展救援工作的医护人员不幸感染黄热病,粗略统计,有700-1000名医护人员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占总死亡人数的15%左右。
 
大疫当前,疫情防控不只是医药卫生问题,而是全方位的危机管理,瘟疫除了能够伤害人的身体,夺取人的生命,还能引起一连串连锁反应,使局势愈加恶化。由于瘟疫袭城,交通中断,人口流散,正常的生产活动和商贸流通完全停滞,饱受瘟疫蹂躏的孟菲斯居民除了要对抗严重的疫情,还要想方设法填饱肚子,挺过难关。由瘟疫引起的粮荒和物资短缺进一步加重了疫区的困局。孟菲斯城外田地里的农作物没有人去打理收割,孟菲斯以外的物资由于交通中断和人们对疫区的恐惧心理,迟迟无法送达疫情最严的地区。据当地赈灾委员会统计瘟疫期间,死于饥荒的人数不少于死于瘟疫的人数。元气大伤的孟菲斯坐困愁城,内外交困。
 
共盼“冬”来:乘风而去的黄杰克留下了什么?
 
1878年11月初,初冬时节,寒霜降临,喜热怕冷的怕冷的蚊子渐次南撤,返回温暖潮湿的热带地区。密西西比河流域肆虐三月有余的瘟疫有了消退的迹象,从北向南,饱经黄热病瘟疫蹂躏的城镇新增发病患者人数逐渐下降,乘着凌冽寒风而去的黄杰克给给美国南部、西南部、中部、中西部河谷地区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以孟菲斯为例,截止1878年11月4日,孟菲斯共有19600例黄热病患者,死亡5150例,死亡率25%,死亡人数约为当地总人口的十分之一。孟菲斯一个城市罹患黄热病死亡的人数占此次疫情全美死亡总人数的三分之一。疯狂肆虐的黄热病瘟疫永久改写了孟菲斯的历史发展进程。
 
首先,人口结构变化,白人纷纷出逃,黑人留了下来。黄热病瘟疫摧毁了孟菲斯,疫情过后75%的人离开了孟菲斯。科学研究显示,黄热病毒源自非洲丛林地区,随着地理发现新航路开通,欧洲殖民者将大量非洲黑人奴隶贩卖到美洲,黄热病毒跟随贩奴船漂洋过海来到中南美洲热带地区,病毒逐渐适应了当地的气候环境和人种基因。最早感染黄热病的黑人患者康复后在体内形成了特异抗体并遗传给子孙后代。因此,总体而言,作为病毒性热带蚊媒传染病,黄热病毒的易感人群是没有热带地区生活经历和旅行史的白人。与白人社区相比,黑人社区感染者相对较少,死亡率更低。1878年瘟疫过后,内战后大量涌入南方的爱尔兰裔、盎格鲁撒克逊裔、德裔美国白人纷纷撤离孟菲斯,留下来的黑人和其他有色族裔占据了孟菲斯人口的大多数,直到今天孟菲斯都市区还是美国南方非洲裔美国人比例最高的地区(非洲裔美国人占总人口48%)。
 
其次,区域经济中心转移。1876年联邦军队结束军管,还政于州,南方重建正式结束。刚有些许起色的南方经济由于1878年黄热病瘟疫再次遭到重创,外来工商业投资者闻疫色变,孟菲斯、新奥尔良等瘟疫重灾区成为投资者的禁地。以孟菲斯为例,1878-1890年,孟菲斯人口持续负增长,劳动力供给不足,大量田地无人耕作,繁盛一时的棉花种植和加工业一蹶不振。就经济总量和综合实力而言,1878年瘟疫前,孟菲斯是全美第11大城市,在美国南方位列前三位,1878年瘟疫后,由于人口损失惨重,经济长期萧条,黄热病疫情频发多发,孟菲斯快速滑落到第37位,黄热病疫情较轻或完全不受黄热病疫情影响的亚特兰大(佐治亚州)、伯明翰(亚拉巴马州)、达拉斯(德克萨斯州)等美国南方城市迅速崛起,抢占发展先机,乘着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工业化浪潮,后来居上,取代了孟菲斯。反之,位于黄热病瘟疫重灾区的南方城市经济落后、交通闭塞、文化保守,俨然与镀金时代一日千里勇于变革创新的时代气象格格不入。
 
复次,卫生健康行政管理的改进。1878年密西西西比河流域黄热病疫情之所以疫情如此惨烈,除了气候异常、炎热潮湿、蚊虫滋生等自然因素外,还与内战后美国工业化加速、经济社会随之发生深刻变革这一重要的社会因素息息相关。1878年12月2日,美国总统拉瑟福德·海斯向国会参众两院发表国情咨文,在国情咨文中海斯总统指出:“可怕的黄热病疫情肆虐唤起了公众对全国卫生健康行政管理机构的关注,在联邦政府中设立管理公共卫生和健康事务的组织机构不仅有利于维护疫情爆发时跨州贸易通畅,还有利于美国联邦政府有关部门及时做出恰当决策,妥善应对疫情。……面对全国性瘟疫蔓延,各州心有余而力不足,设立新的联邦机构来管理全国公共卫生和健康职务就是去完成各州无法达成的使命任务。” 为加大防控黄热病疫情的力度,海斯总统建议国会授权联邦政府出面协调各州和地方政府加大检验检疫隔离力度,严密防范古巴输入性病例进入美国。此外,召集公共卫生专家、微生物学家、病理学家、地理学家、动物学家、昆虫学家等专门人才加大对黄热病的科学研究攻关力度,彻底搞清楚黄热病的致病原因、临床表现和有效治疗方案,找到对抗黄热病的有效方法和手段。
 
最后,黄热病瘟疫夺取了众多人的生命,经济社会损失惨重。孟菲斯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亲属因瘟疫丧命,疫后重建不仅仅是治愈疾病,身体康复,更要抚慰幸存者心理的创伤。瘟疫过后,冰冷残酷的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揪人心魄,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鲜活的生命和支离破碎的家庭。正如美国医生爱德华·特鲁多(Edward Trudeau)的名言:为医者“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去安慰”。身体疾病可以治愈,心灵的创痛难平。大灾大疫过后,要高度重视医者和患者的心理疏导和心理建设,帮助罹患疫病的患者尽快走出瘟疫的阴影,帮助竭尽全力但无力回天的医者正确认识和对待现代医学局限和不足,让逝者安息,生者坚强。
 
思古鉴今,以史为镜。与一百多年前相比,人类在微生物研究、病理学研究、医药研发、免疫接种、疾病预防控制、食品药品安全、居住环境改善、公共卫生危机管理等方面已取得重大进步,天花、脊髓灰质炎等不少危害人间的重大疾病已被彻底消灭。然而,与一百多年前相比,当今时代海陆空交通更发达,人员货物往来更频繁、联系更紧密,信息资讯传播更便捷、更容易滋生谣言以讹传讹,生态环境恶化加剧,威胁全人类的新型传染病有增无减,整个人类社会作为一个整体所要面对的全球重大公共卫生风险与日俱增。面对跨洲际、跨国别、跨种族、跨贫富传播蔓延的全球性疾病,面对由疾病因素和非疾病因素(如全球气候变暖导致的酷热酷寒、水旱灾害)共同引发的公共卫生危机,全球重大公共卫生事务事关人类命运兴衰,理当高度重视,有所作为。新冠疫情肆虐的当下,同舟共济是最佳应对之策。阻击疫情,战胜病魔,保障人民群众身体健康,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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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rge Childs Kohn, ed., Encyclopedia of Plague and Pestilence: from Ancient Times to the Present, Fact File Inc.,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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