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海报
待到成为一名成熟的电影导演,内地、时代与命运,成了严浩作品的三个核心词汇。《似水流年(1984)》《天菩萨(1987)》《滚滚红尘(1990)》《棋王(1991)》《天国逆子(1994)》《太阳有耳(1996)》等代表作,均以内地为背景,探讨个体在时代中的命运衍变。严浩自己也在《滚滚红尘》中客串
其中由三毛、严浩编剧,林青霞、秦汉、张曼玉等主演的《滚滚红尘》,三毛笔下从日伪到内战时期的上海情变故事,被他放置在了冰天雪地的东北来演。这种移植非但没有产生“南橘北枳”式的不当后果,反而让该片成为严浩作品的分界。三毛笔下的上海故事被严浩放在了北方讲述
此前,他在南方的山水里陈述天意弄人,宛若中国诗画描绘的环境可以舒缓人心的郁结。自《滚滚红尘》起,残酷的命运交响,开始在气候地貌都更为极端的北方大地演奏,人难胜天的意味非常明显。既谈命运更讲梦想的《我爱厨房(1997)》《鸳鸯蝴蝶(2004)》《浮城大亨(2012)》等,故事的地理坐标则又回到了南方甚至香港本土。《滚滚红尘》中的林青霞与秦汉
《滚滚红尘》中的张曼玉与林青霞
一曲终了
其前《似水流年》剧照
不过1985年摘得第4届香港金像奖最佳影片、导演、编剧等六项大奖的《似水流年》,是在1980年代初期的汕头乡下而非北方腹地取景。阔别老家20多年的珊珊在祖母去世后,带着父亲的遗像从香港回来祭拜,借机收拾失落的心情。比起乡亲所过的保守却和睦的日子,已然成为“外乡人”的珊珊无论事业还是感情,都呈废墟之状,她与唯一在世的亲人妹妹的交流亦陷入僵局。在她眼里,“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众乡亲的外貌,但并没有更改他们的内在。《似水流年》中的“外乡人”
几乎没有变化的故土故人,似乎属于命运的特别馈赠,指向以珊珊父亲(严浩父亲)为代表的一代港人心中的精神原乡。比起侯孝贤1985年的《童年往事》中祖母朝思暮想的家园,它尽管有了实在的形象,可是珊珊或说严浩的父亲仍然无法亲近,因为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似水流年》中难得的舒展
对珊珊而言,她只能把回乡之旅当作调整心情的假期,放松结束便要回到香港,继续站在生活的轮盘赌上接受挑战,就像当下众多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从打拼的大都市回到老家的人们一样。不同年代的人有着不同的命数,珊珊以及严浩与他们的祖辈、父辈,都隔着时代的距离。《天菩萨》海报
其时沈韶华与闺蜜月凤
沈韶华与男友章能才
沈韶华和章能才的情感起伏里,是否有张爱玲与胡兰成、三毛与荷西爱情的影子,严浩毫不关心——但影片上映时,沈韶华、章能才等人物的身份仍然让有关部门产生联想,给严浩惹下不少麻烦。他只是想借三毛之手,抒发对于命运的看法。《刀马旦》中的林青霞
因此,沈韶华与月凤试图从时代的虎口,夺回属于她们各自的爱情或生命,却以惨败收场的结局,也就显得更为壮烈。月凤与男友小勇
秦汉与严浩分别饰演的两人的男友章能才与小勇,在国难当头之际,一个做了汉奸一个奔赴前线,前者避开爱情只求自己能活下去,后者为了民族的明天以身赴死,兼顾小情大爱,也不过是时代群像的缩影。观众对此可以批判或赞扬,但两人像乱世中的众生一样,能做的只有被动选择——如果天下太平,他们琢磨的大概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棋王》剧照
所幸影片成色不错。平行蒙太奇手法对两岸两代棋王所处年代以及他们命运的交错展示,让观众见识时代猛兽相似又不同的面目。影片结尾各自把握自身命运的一大一小两位棋王隔空牵手的画面,则为严浩后来影片的主题作出预告:人也许可以走出命运的安排,“我命由我不由天”,只是不能违背人伦。《天国逆子》剧照
与《天国逆子》构成对应关系的《太阳有耳》(1996年曾获第46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导演、费比西奖竞赛单元最佳影片等奖项),军阀割据时期的北方,被丈夫短暂“借给”称霸一方的军阀头子潘好的农妇油油,对潘好动了真感情,她不顾丈夫的嘶吼与报复,切断了与他的婚姻关系。但眼见潘好滥杀无辜的她,亲手杀死了爱人,为自己也为腹中的孩子争取到开阔的未来。《太阳有耳》剧照
谈及《太阳有耳》,严浩称这部电影让他获得真正的解放,命运在他的镜头里有了出路。或许正因如此,他后来的创作,不仅把故事重新放回温润的南方,还让人物拥抱着梦想起舞。由吉本芭娜娜小说《厨房》而来的《我爱厨房》,先后失去唯一亲人的女孩与男孩,在彼此的鼓励下走出阴霾,对生死有了豁达的理解,并最终成为一对恋人。勾连香港半个世纪风云的《浮城大亨》,出身寒微的男主角正是凭借追梦的信念,一步步走向成功,找到自己的身份。《我爱厨房》海报
现在的严浩如果翻拍《滚滚红尘》,应该会按照三毛的剧本所写,把故事老老实实放在上海讲述,让申城旧时的风情,冲淡一些“人世间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