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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马科斯如愿入主总统府背后:菲律宾的“历史债务”

2022-07-05 10:46   美国新闻网   - 

《菲律宾大选:马科斯家族的历史被改写后邦邦有望成为总统》、《在菲律宾,政治谎言的生态系统蓬勃发展》……这是许多西方媒体报道菲律宾今年5月9日全国大选时的论调。
 
6月30日,前总统与政治强人老马科斯之子小马科斯(昵称“邦邦”)正式宣誓就任第17任菲律宾总统。宣誓日两天前,菲律宾最高法院撤销了民间团体对小马科斯提出的“取消总统资格”请愿;据菲媒报道,28日当天,小马科斯对记者说,他已经不再有“后顾之忧”,因为其竞选总统的资格“不再有任何问题”。当地时间2022年6月30日,菲律宾马尼拉,菲律宾新总统小费迪南德·马科斯在菲律宾国家博物馆宣誓就职并发表讲话。人民视觉 图

当地时间2022年6月30日,菲律宾马尼拉,菲律宾新总统小费迪南德·马科斯在菲律宾国家博物馆宣誓就职并发表讲话。人民视觉 图

一如民调预测,本届大选中,总统候选人小马科斯获得超过3100万张选票,搭档小马科斯竞选的副总统候选人莎拉·杜特尔特则获得超过3200万张选票,二人均以超过半数的得票率战胜各自对手。
 
然而,这场大选的结果让许多国外观察者——尤其是西方媒体——感到疑惑不解。小马科斯如愿胜选并宣誓就职,这也让反对马科斯家族的选民和活动家大感失望。
 
在2022年大选以前,菲律宾国内外鲜有人能预测到这样的一天。选前,许多人给现年64岁的小马科斯贴上了“总统二代”的标签;他们还指控称,小马科斯当选总统意味着老马科斯上世纪执政菲律宾21年间的腐败、暴力与混乱将重新回到菲律宾。
 
一些媒体报道菲律宾大选时强调,随着社交平台在菲律宾的蓬勃发展,“虚假消息”和“政治谎言”正重塑并危害着菲律宾的民主政治,小马科斯的竞选团队和支持者多年来利用在社交平台上传播有关马科斯家族的“不实消息”,以此重塑年轻人为主的菲律宾网民的历史观念,为老马科斯治理下的菲律宾镀上“黄金时代”的光芒。
 
但在一些菲律宾本地学者和观察者看来,这种解释过于简单。“只有在接收者本身就愿意接受被灌输的信息的情况下,所谓的‘虚假消息’才能起到作用。”菲律宾德拉萨大学政治学与发展研究系助理教授级讲师、上海交通大学国际与公共事务学院公共管理博士生安东尼·劳伦斯·博尔哈(Anthony Lawrence Borja)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
 
博尔哈主要研究菲律宾的政治参与、公民身份和民主理论,尤其感兴趣政治心理学角度的分析。他认为,菲律宾人对民主的理解颇为简单:投票,并由此获得一个提供公共服务的政府。他对澎湃新闻说:“菲律宾人想要一些更好的东西:他们将老马科斯时代和‘人民力量革命’一代(the EDSA Revolution)做对比,又将小马科斯和‘人民力量革命’之后的政客做对比。小马科斯提出的承诺吸引了选民,这是因为菲律宾人对民主改革的一代政客感到失望,他才脱颖而出。”
 
在博尔哈看来,2022年大选的结果是历史的产物,老马科斯政权遭推翻后菲律宾新国家的建构并未如愿走向成功,菲律宾因此留下了“历史的债务”。“实际上,我并不认为马科斯家族及其竞选阵营需要为其当选负责,反而是自由派、民主派需要对此负责——这么多年来,他们并没有能很好地向菲律宾民众解释什么是真正的民主。”博尔哈说。
政治家族的执念
 
“生活就像一个轮子,有时候你在轮子上方,有时候你被碾在底下。”菲律宾政治评论员、专栏作家、前国会议员政策研究助理卢西安·迪奥内达(Lucian Dioneda)在一篇政论专栏中引用了这句菲律宾谚语。
 
迪奥内达引用的谚语背后是马科斯家族在菲律宾重回权力核心的历史与现实。老马科斯曾于1965年至1986年执政菲律宾,其政权后半期的高压施政和铁腕戒严引起国内外强烈不满,最终演变成将其统治推翻的社会运动——1986年“人民力量革命”。
 
老马科斯下台并流亡美国夏威夷后,菲律宾迈入了“后人民力量革命”(post-EDSA)的民主改革年代。因此,本届大选前后,菲律宾国内不少学者、媒体与舆论向民调居高不下的小马科斯连番开炮,将其崛起视为马科斯家族的“复辟”,更是对菲律宾民主制度的威胁。
 
大选后,一些学者和民间团体也曾试图“亡羊补牢”。比如,约1700名菲律宾学者参与了一份名为《捍卫历史真理和学术自由的宣言》的联署书,指责小马科斯阵营篡改历史、操纵虚假信息、抹杀了戒严法下“被掠夺和侵犯人权的个人和集体的创伤记忆”。曾接受澎湃新闻采访的菲律宾历史学者、美国华盛顿大学历史系讲席教授拉斐尔(Vicente Rafael)也参与了这一联署。
 
这些努力试图阻挡小马科斯于去年开启竞选后掀起的“邦邦浪潮”,但未能如愿,小马科斯于本届大选中的得票率更创下了1986年以来的最高纪录。
 
马科斯家族“凯旋”的进程并非一蹴而就,也非无迹可寻。2016年,小马科斯参选副总统时的对手正是2022年总统选举的另一热门人选、代表自由主义阵营、旗帜鲜明“反马科斯家族”的莱尼·罗布雷多。当年,小马科斯拿下超过1400万票,以26万票的差距输给罗布雷多,双方差距不算明显。今年5月,小马科斯甩开投票率第二高的罗布雷多1659万张选票,“一雪前耻”。
 
“更糟糕的是,竞选期间,一些罗布雷多的支持者将马科斯的支持者贬低为被洗脑的蠢货。这与强调虚假消息洗脑普通人的分析一样,不是好的解释方式。等到罗布雷多支持者意识到这样的斥责论调无法团结更多选民时,已经太迟了。”博尔哈说。
 
实际上,上世纪80年代垮台后,马科斯家族一直相信他们会重回菲律宾政治权力的核心。小马科斯今年5月胜选后,许多人找出发行于2019年的纪录片《造王者》(The Kingmaker)重新观看。
 
在这部以老马科斯妻子、小马科斯母亲、人称“铁蝴蝶”的伊梅尔达为主角的纪录片中,已步入耄耋之年的“铁蝴蝶”本人面对镜头连连追忆,其丈夫老马科斯是多么地热爱祖国菲律宾、并为之奉献一生,她作为女性能斡旋于冷战两大阵营之间、周游列国、开展具有魅力的“第一夫人”外交又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同样在纪录片中展现的是马科斯家族令人瞠目结舌的贪腐丑闻。“人民力量革命”后成立的菲律宾总统善治委员会称,马科斯夫妇侵占公款贪污案的调查显示,夫妇二人掌权期间总资产高达50亿至100亿美元,其赃款甚至不得不靠专设银行来处理。
 
伊梅尔达豪言壮志,要让菲律宾成为人间天堂,但其靠纳税、举债来“大拆大建”、“恩威并施”的发展模式也留下了许多烂摊子。比如,她心血来潮般将来自非洲肯尼亚的一批野生动物购入菲律宾,安置在卡拉依特岛上;最终,这些与当地生态并不匹配的野生动物未能得到妥善的照顾,更持续侵占当地居民的生活空间。
 
尽管如此,这些丑闻不影响伊梅尔达以“菲律宾人的母亲”自居。她的一大心愿就是要让心爱的儿子小马科斯当上菲律宾总统,延续其丈夫老马科斯于菲律宾创造的辉煌。
 
一些观察者将小马科斯2022年竞选工程称为“王子复仇记”。据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马科斯家族在其政治大本营北伊罗戈省的家族“行宫”已向公众开放,其中的一间房间是小马科斯的童年居室,里面挂着这样一幅画:小马科斯是一位骑着白马的王子,等待着加冕。
 
据菲媒“拉普勒”报道,菲律宾马尼拉雅典耀大学发展研究项目主任、社会学家科内利奥(Jayeel Cornelio)形容说,这幅画就是小马科斯家庭神话的化身:重新找回失去的宝物,实现其宏伟的计划,更体现天主教的救赎价值观;这让马科斯家族的复仇故事在天主教徒众多的菲律宾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无法被清算的宿命?
 
卢西安·迪奥内达在其政论专栏中引用关于“轮子”的菲律宾谚语,是在诠释马科斯家族眼中自身的定位:回归权力核心不是一种简单的胜利,而是一种历史的必然。
 
从伊梅尔达到小马科斯,马科斯家族的成员不断用话语与动作来加强这一“宿命论”。据菲媒报道,小马科斯6月30日宣誓时所使用的《圣经》是其父亲1965年宣誓就职时的同一本《圣经》,菲律宾国家图书馆的社交平台帖文显示,该图书馆在小马科斯宣誓就职前特地为这本《圣经》做了清洁工作。宣誓演讲中,小马科斯花费许多篇幅阐述父亲执政时期的菲律宾是多么的美好,而他将带领菲律宾重回“黄金时代”。
 
小马科斯演讲时称,菲律宾本是一片拥有无限潜力的土地,但是人民却很贫穷。“但他(老马科斯)可以有所成就,他的儿子未来也会做到!你们不会从我这里听到任何借口。”小马科斯放言说。
 
分析指出,“后人民力量革命”时期,菲自由派阵营掌握了政治经济权力后,仍长期坚持批判老马科斯政权,却并未能有效地改革菲律宾社会,处理积累多年的经济和社会矛盾;更何况,自由主义阵营的许多政客来自本就有权有势的传统政治家族,这让他们逐渐显得虚伪与不接地气。《外交官》6月13日刊登的一篇文章指出,许多投票给小马科斯的选民已经厌倦了“腐败的官僚”、“缓慢的进展”和“破碎的承诺”。
 
“某种程度上,尽管曾经掌握核心权力,但小马科斯和马科斯家族反而在当今政坛中显得像是局外人。”博尔哈对澎湃新闻表示。针对自由主义阵营政治人物的言行不一与失责,小马科斯将自己打造成能不与现状同流合污、能真正“团结”菲律宾以及带领国家向前进的局外人。小马科斯阵营及其支持者也据此为充斥着政治暴力和法外处决的戒严历史“翻案”,他们强调:自由派政治人物越是抨击戒严,就越是在掩盖他们的既得利益与裙带网络;所谓的“戒严受害者”大多数是咎由自取。
 
其实,博尔哈以及其他菲律宾政治观察者并不认可马科斯家族是局外人的判断,因为这一家族其实从未真正离开菲律宾的政治舞台。1989年,老马科斯在流亡之地夏威夷檀香山去世。两年后,时任菲律宾总统阿基诺夫人允许马科斯家族回国。
 
小马科斯回国后,于1992年在政坛复出。从1992年到2016年,他先后担任众议员、北伊罗戈省省长、参议员等职位,一直活跃于政治舞台。伊梅尔达回国后尝试竞选总统未果,但于1995-1998年、2010-2019年两度担任国会众议员,一直到2019年才从政坛退休。小马科斯姐姐艾美·马科斯也曾担任国会众议员、北依罗戈省长等官职。
 
“‘人民力量革命’后的新政府允许马科斯家族回到菲律宾并重返政治是很糟糕的决定,这让他们有办法持续地影响菲律宾政治,直到今天。”博尔哈说。
 
讽刺的是,小马科斯所抨击的问题实际上也源自其父亲执政的负面遗产。小马科斯竞选时常说,在其父亲执政的年代,菲律宾人不需要流落到海外工作,政府官员外访时也能感受到尊严;在老马科斯下台后,菲律宾人不得不纷纷前往国外寻找工作机会,国际声望也一落千丈。菲律宾拥有着全球罕见的庞大海外务工社群,前总统阿罗约更将海外劳工形容为菲律宾“新时代全球化劳动力的中流砥柱”。小马科斯的言论颇能打动数以百万计的菲律宾海外劳工与他们留守国内的家人的心。
 
然而,导致菲律宾人不得不寻求海外工作机会的因素,恰恰是老马科斯时代所遗留下、而“后人民力量革命”一代政客所未能清算的问题:本地就业市场紧张、工业发展缓慢、工业产值占生产总值比重低、经济结构不合理、贫困问题严峻……研究菲律宾经济的清华大学国际与地区研究院博士生秦北辰在一篇文章中指出,从20世纪80年代以来,菲律宾的农业和工业占GDP的份额总体呈下降趋势,只有服务业份额稳步上升,由1980年的35%左右到达了2015年57%的高位,且其服务业集中于国际呼叫、旅游、休闲等服务业中低端。
 
秦北辰认为,菲律宾是典型的“过早去工业化”(pre-mature deindustrialisation) 国家,缺乏可促进上下游具备产业联结、带动大量就业的制造业;低端服务业主导的就业结构使劳动力的报酬低下,让贫困问题难以得到解决。在他看来,正是老马科斯执政晚期专注于巩固自身脆弱的统治,而选择与菲律宾众多的寡头和解,导致菲律宾无法像日本、韩国、新加坡等东亚邻国那样抓住产业转移的历史机遇。
 
待到“后马科斯时代”的自由派政客上台的上世纪90年代,境外投资者更无动力向菲律宾倾注投资了。“就算马科斯时代的工业化计划许多都失败了,但继任的自由派政府也没有做得更好。”博尔哈无奈地说。
 
虽然对于汇聚马尼拉的自由主义圈子来说,马科斯家族显得不合时宜、格格不入,但该家族重返菲律宾后于政坛打拼三十年,在家乡北伊洛戈省乃至美国夏威夷始终站稳脚跟。在菲北部的伊罗戈大区,马科斯家族被视作给当地带来发展和繁荣的家乡英雄。冷战期间,持强烈反共立场的老马科斯得到美国大力支持;即使在“人民力量革命”期间,老马科斯民望跌入谷底,美国仍以接待其家族在夏威夷流亡的方式表达善意。流亡期间,马科斯家族还获得了夏威夷人口众多、且以同乡伊罗戈人为显著存在的菲律宾社群的支持。
 
从老马科斯掌权到下台,美国方面时常批评其家族政权的腐败与政治暴力,但又往往留有余地。据美联社报道,美国副国务卿舍曼6月访问菲律宾期间与身为候任总统的小马科斯会面时强调,小马科斯作为总统拥有外交豁免权,因此他在任期之内可以无视美国法庭“藐视法庭罪”的判决,自由地访问美国。据“拉普勒”7月3日报道,现任美国总统拜登已向小马科斯发出访美邀请。
 
对团结的迷恋
 
“当时代改变,新的一天一定会到来。团结在一起,我们将会崛起!”竞选期间,小马科斯阵营不断重复有关“团结”、“前进”和“崛起”的口号。
 
在政治专栏作者迪奥内达笔下,“团结”是小马科斯竞选策略的核心。迪奥内达分析写道,菲律宾正因新冠病毒大流行和疲软的经济深陷危机,而菲律宾历史上一直流传着“只有国民团结才能克服危机”的信念,小马科斯据此将自身塑造为可以提供“统一领导”、“将人们团结起来”的角色。
 
“菲律宾人已形成对‘团结’神话的迷恋。不同的人都能从这个词中听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因为‘团结’这个词足够含糊,”博尔哈对澎湃新闻说,“菲律宾的教育本就不鼓励辩论和求同存异。选民厌恶不同意见、讨厌争辩,冲突与不同意见被视为是类似疾病的存在。他们只希望菲律宾是一个团结的国家,而这需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一个明确的领导人。”
 
在博尔哈看来,即使是传统政治学理论中被认为更青睐民主与自由主义价值观的菲律宾中产阶级,也更羡慕新加坡等邻国依靠“遵守纪律”、“跟随领袖”所达成的成就。
 
菲律宾知名政治学者雷米吉奥·阿帕洛(Remigio Agpalo)以菲律宾语中的“统领”(Pangulo)一词总结菲律宾的政治特点。在阿帕洛看来,菲律宾的政治体制是一种“统领政权”(Pangulo Regime),如果国家和人民可以被看做是“身体”,“统领”则是这一身体的“隐喻性首脑”。根据这一体制,国家权力向“统领”——在现代菲律宾是民主政治下的总统——集中,民众则直接和“统领”产生联系,而不像西方民主政治那样强调公私领域的二元对立。
 
博尔哈借用“统领政权”一词向澎湃新闻分析说,菲律宾人有着某种“统领意识形态”(A “Pangulo” ideology),因此并不排斥菲律宾政府展现出来的威权主义色彩。“小马科斯的竞选团队很好地利用了这一点。小马科斯亲切地对选民喊话说,‘你们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这句话当然是没有明确意义的,但让所有选民都可以感到他们和小马科斯拉近了距离。”博尔哈说。
 
小马科斯6月30日宣誓时,如法炮制地说:“如果你们问我为什么对未来有信心,我将回答你们,我有1.1亿个理由。这就是我对菲律宾人的信心。”1.1亿正是菲律宾人口数,小马科斯一而再再而三地以模糊但是打动人心的说法拉近自己与支持者的距离。
 
反观小马科斯的对手,许多媒体——尤其是西方媒体——关注到了罗布雷多竞选活动所掀起的“粉红同盟浪潮”(Kakampink),强调罗布雷多的许多支持者是自愿付出的年轻人,她成功掀起了一场草根自组织的浪潮。
 
“罗布雷多的竞选活动也许提振(empower)了自己的支持者,但很难说对其他菲律宾人提供了支持。他们有着不少显得过于精英主义的自我标榜,”博尔哈说,“实际上,小马科斯的选民也会认为自己在投票的过程中被赋权(empower)了。在他们看来,恰恰是罗布雷多这些自由主义政客让他们被边缘化、被遗忘。”
 
博尔哈分析称,小马科斯利用菲律宾“统领意识形态”的文化特点与选民拉近关系的策略,实际上在杜特尔特六年前的竞选活动以及这六年的执政历程中就发挥得淋漓尽致。
 
“近几年的菲律宾经济形势并不理想,政府应对疫情的政策也很失败,我国的国债越来越高,但这都不影响选民对杜特尔特的青睐。”博尔哈说,“杜特尔特常常批评自己政府的成员。在选民看来,杜特尔特作为统领和他领导的政府是要区别对待的,错误都出在其他人而非杜特尔特身上。”
 
博尔哈分析说,正因如此,尽管杜特尔特执政期间菲律宾经济结构未发生根本性变化、小马科斯所抨击的弊病大多由其父亲埋下,也不会影响他们的支持者的热情和忠诚。
 
迪奥内达也认为,正是杜特尔特当选菲律宾总统的2016年,“后人民力量革命”时期的民主、自由价值观系统宣告衰竭,民粹主义的崛起、国民对“法律与秩序”的热衷取代了旧价值观,并在杜特尔特的执政年间获得巩固。
不牢固的联盟
 
尽管竞选期间从未获得时任总统杜特尔特的公开支持,甚至还被杜特尔特多次公开嘲讽,但小马科斯除了吹嘘父亲的成就,也将自己塑造成“杜特尔特继承人”的形象。宣誓演讲中,小马科斯夸奖其父亲任内建造的道路、国家获得的粮食产量比过往的任何政府都要多,而杜特尔特则是其父亲之后所有政府中建造了最多、最好的道路的执政者。“跟随这些巨人(老马科斯和杜特尔特)的脚步,我们将持续建设下去。”小马科斯在就职演讲中说。
杜特尔特家族在小马科斯问鼎菲律宾总统府马拉卡南宫的道路上助力良多。去年11月,现任总统杜特尔特的女儿莎拉决定投入副总统选举、与小马科斯搭档,分别来自菲律宾南、北方的杜特尔特家族和马科斯家族实现“强强联合”,小马科斯在总统民调中从此长居第一。
 
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菲律宾研究中心主任代帆向澎湃新闻指出,“亚洲脉搏”(Pulse Asia)等菲律宾民调机构的调查具有较强的公信力。最终的大选结果的确印证了民调的预测。菲律宾当地媒体与学者分析说,小马科斯和莎拉的联合有力地实现了互补,帮助彼此补足了不同地域上票源的不足。
 
中山大学粤港澳发展研究院科研博士后林丹阳在一篇论文中分析说,菲律宾政治有着显著的“家族式恩庇侍从关系”的特点,全国各大岛屿上政治家族林立,掌握着经济、政治与社会上的权力,并于选举政治中既竞争又合作。
 
“某种程度上,菲律宾选举的确就是豪族之间的游戏。所谓民主选举的唯一意义就是让菲律宾人能每过3年(中期选举)或6年(全国大选)就感受一次能量。”博尔哈说,“其实,投票并不能代表民主,菲律宾国内也有少数地方的治理和施政覆盖到了大多数民众、有参政议政的过程,然而对大多数菲律宾人来说,投票就是民主的全部,所以选举不过是为这些豪族上台提供了合法性罢了。”
 
比起具体的政纲辩论,菲律宾政客之间往往显得前后矛盾的表态与充满“塑料感”的感情表达似乎更像是选举活动中的主要内容。“随着小马科斯宣誓上台,这些政治肥皂剧和狗血的政客八卦已经没有了意义。”一位不愿具名的罗布雷多竞选团队成员对澎湃新闻表示。
 
在这位罗布雷多支持者看来,摆在菲律宾人面前的是严峻的经济难关。“我们现在要专注于向前迈进,将我们的精力转移到想办法走出困境。由于投资者的信任度很低,菲律宾比索正在贬值,经济受到了直接打击,天然气的价格也暴涨了。”他对澎湃新闻说道。
 
菲律宾曾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前高速发展,位列“亚洲四小虎”之一。后受国内政局与经济动荡和东亚金融危机等打击,其增长势头大为放缓。新华社报道称,小马科斯上任后,菲律宾仍面临着三重挑战:要弥合分歧、团结民心;要应对疫情、提振经济;此外还要处理复杂的对外关系。
 
据新华社报道,菲智库人民参政权研究中心政策研究负责人博比·图阿松说,新政府需要在遏制疫情的同时,有效提振经济,创造就业岗位,应对国内燃料和食品价格高企、政府财政承压等挑战。菲国家统计局近期发布的数据显示,菲全国23.7%的人口仍生活在贫困中,失业率今年2月虽然回落至6.4%,但仍高于疫情暴发前水平。
 
虽然小马科斯主张“团结”,但正副总统之间的罅隙似乎已浮出台面。比如,莎拉·杜特尔特一反常态,于6月19日在家乡达沃市单独宣誓就职新一任菲律宾副总统。她也希望能设立六个副总统卫星办公室,并建立一个“永久的”副总统办公室。莎拉本欲在新政府中担任国防部长,最终获得的职位却是教育部长。
 
菲律宾历史学家拉斐尔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说,菲律宾版的《权力的游戏》即将在莎拉和小马科斯之间上演。博尔哈也认为,“人民力量革命”没有改变地方家族主导菲律宾政治的格局。“现在台面上的家族是杜特尔特家族、马科斯家族,还有在中间调停的阿罗约家族。”博尔哈说。
 
“但自始至终,菲律宾人都足够现实主义。投票给小马科斯只是一次尝试罢了,他们没有那么幼稚,会以为这次选举可以彻底改造菲律宾。不管谁在总统任上,大部分菲律宾人都只是能勉强满足温饱而已。这是他们冒险支持夸下海口的小马科斯的前提。”博尔哈无奈地向澎湃新闻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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