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政坛近年来呈碎片化局面,社会上时常传出联邦政府可能因政治力量洗牌、重组而被推翻的传闻。种种势力暗流涌动之下,马来西亚近来又发生了所谓“迪拜行动”(Dubai Move)。不过,现任总理安瓦尔1月2日强调,这一意图推翻政府的行动对其执政完全没有影响。
马来西亚现任总理安瓦尔 视觉中国 图
据马来西亚媒体报道,有政坛相关人士称,马来西亚主要反对党伊斯兰党的一些成员与其他一些来自联合政府的议员于2023年12月30日在阿联酋迪拜举行了会议,试图策划一场行动,来推翻安瓦尔目前领导的“团结政府”。有传闻称,前总理伊斯迈尔有份参与这场 “迪拜行动”,但这遭到伊斯迈尔特别助理阿菲菲的否认。
“‘迪拜行动’事件似乎‘雷声大,雨点小’。坊间认为,这一动向的出现或许和前财长达因被查有关。马哈蒂尔、国民联盟等势力为此加紧了合作。”华侨大学马来西亚研究中心主任、马来西亚马来亚大学访问学者钟大荣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
早在2022年11月安瓦尔当选马来西亚第10任总理时,舆论对其接下来的执政生涯就颇为担忧。《中国新闻周刊》曾在报道安瓦尔时援引钟大荣的分析称,国阵(巫统)和安瓦尔的矛盾不会因为联合执政而消失。“未来会不会成为定时炸弹,还有待观察。”如今看来,这个定时炸弹,似乎一直存在。
一场“浪费时间”的会议?
马来西亚社区通讯局(J-KOM)副总监伊斯迈尔·尤索普(Ismail Yusop)是最早披露“政变疑云”的人之一。他在2023年12月30日发声明说,反对党联盟国民联盟(国盟,PN)的一些高级领导人乃至于执政政府的一些官员最近在阿联酋度假,他们试图在迪拜召开会议,将具体的任务分发给不同的人。获得任务者将展开说服工作,拉拢支持安瓦尔政府的议员转投反对派阵营。
尤索普指控说,参与这场“迪拜行动”的力量有国民联盟高层,也有一些资深的政治人物,还包括封号是“敦”的一些人。值得注意的是,曾在马来西亚两次担任总理、前后执掌政坛二十余年的前总理马哈蒂尔的封号即为“敦”。
“我个人认为他们的行为是叛国行为,或者是企图推翻国家元首领导的政府的叛变行为。因此,总理有坚实的基础采取积极行动,并需要立即指示内政部、警察总监和国家安全部队调查直接涉及此事的几名个人。” 尤索普说。然而尤索普没有透露具体的人名。
随着尤索普的披露,“迪拜行动”渐渐在马来西亚舆论场掀起波澜。被传涉入“迪拜行动”的前总理伊斯迈尔方面火速澄清,他的特别助理阿菲菲表示,伊斯迈尔在沙特阿拉伯的麦加朝圣后,便直接飞回马来西亚吉隆坡,并未在迪拜停留。阿菲菲还特别分享了伊斯迈尔与马来民族统一机构(巫统)主席、联邦政府副总理扎希德的合照。
值得注意的是,伊斯迈尔曾在2021年至2022年间担任马来西亚总理。当时,他虽然身为巫统成员,但主要支持来自国盟的土著团结党和伊斯兰党。2022年底,巫统在大选后转而和安瓦尔领导的希望联盟(希盟,PH)组建政府,亲国盟的伊斯迈尔在扎希德掌握的巫统党机器下被边缘化。
沙捞越州总理阿邦·佐哈里(Abang Zohari)也被传参加了“迪拜行动”。他对此表示“困惑”,强调“现在只专注于希望通过一个稳定的政府来实现良好的经济”。巫统高层博安则质疑尤索普炒作“迪拜行动”的动机,认为这很“肤浅”。
然而扎希德1月2日回应称,意图推翻“团结政府”的“迪拜行动”真实存在,但未能实现其目标。“我们收到了情报部门的报告,从参与者的进展、抵达目的地的情况到最终结果。但对我们来说,这都只是在浪费时间。”扎希德2日在发布会上说,“等到第16届大选举行,再来谈更换政府吧!”
“迪拜行动”只是烟雾弹?
“迪拜行动”在马政坛引起口水战。伊斯兰党署理主席易卜拉欣·曼(Tuan Ibrahim bin Tuan Man)驳斥称,有关行动的传闻不实,是当局为了转移人们对社会和经济困境的注意力而臆想出来的。有当地媒体分析称,安瓦尔政府曾经承诺的改革难以落实,社会上的种族、宗教议题分化日趋严重,安瓦尔的声望有所下滑。
伊斯兰党的政治明星、吉打州务大臣沙努西在1月3日颇为“大方”地承认说,伊斯兰党等反对派一直都在谋划推翻现任政府,但这不代表“迪拜行动”真实发生了。他将“迪拜行动”的概念称之为“骗局或诱饵”。沙努西在3日举行的发布会上表示,反对派们会在吉隆坡等马来西亚各地讨论如何推翻现任政府,不同的地名可以被冠以不同的“行动”(move)名义。
沙努西强调,安瓦尔政府一定会在五年任期结束之前垮台,他们将寻求在联邦宪法之下推翻这一政府的可能性,“联邦宪法允许的任何行动都应该可以继续展开”。
马来西亚人杨森对澎湃新闻记者表示,“迪拜行动”事发突然,大部分消息都是二手乃至于“三手、四手、五手”的间接消息,完全就是一个“上层政治”(马来语atas)的课题。“事发突然,民众其实都没什么感觉。”杨森说。
杨森和钟大荣都提到了前财长达因涉及的弊案。去年12月底,马来西亚反贪污委员会翻查了26年前的交易,并查封前财政部长、马哈蒂尔亲信达因的资产,引发舆论猜测,接下来或有更多曾经的政治巨头受到对付。有马来西亚的政治观察员表示,安瓦尔是在用“反贪”的名义向马哈蒂尔发出警告,要他停止鼓动在野势力和政府作对。
马来西亚政治学者潘永强分析说,安瓦尔1998年被马哈蒂尔革除副总理职务,身为师徒乃至情同父子的二人走向反目,达因在其中扮演了一定的角色。即使是2018年马哈蒂尔和安瓦尔联手组建政党联盟,推翻巫统统治,达因也在其中作梗,让安瓦尔无法从马哈蒂尔手中接过承诺中的总理大位。
“随着达因被查,马哈蒂尔、国民联盟等势力的动作加速了,他们或许为此加紧了合作。”钟大荣对澎湃新闻分析说。
1月2日,马来西亚反贪会开始调查前总理伊斯迈尔涉贪的指控。据称,2021年8月伊斯迈尔推出“大马一家”概念时签署了一批广告宣传合同,疑似涉及贪污。
“后门政府”阴魂不散?
让马来西亚选民颇为关切的“后门政府”问题,因2020年初的“喜来登行动”而闻名。当年2月23日,分属朝野、主要来自马来族群政党的一些政治人物突然出现在八打灵再也喜来登酒店召开会议,经由一周复杂的政治斗争和重组,马哈蒂尔率领的希盟走向分裂,政府宣告垮台。因穆希丁2020年组建的政府、伊斯迈尔2021年组建的政府均未经由大选授权,2020年2月至2022年11月的两届短命政府均被民众批评为“后门政府”。
这种依靠部分政治势力洗牌、重组,或是由部分议员改变政治忠诚对象来推翻现有政府、组建新政府的现象,在马来西亚由来已久,被称为“政治青蛙”乱象。实际上,各政党、各族群间台前幕后的交易与平衡始终贯穿马来西亚政治。即使是主打改革牌的安瓦尔,也曾在2014年参与试图改变雪兰莪州政权的“加影行动”。
扎希德1月2日强调,由于《反跳槽法》的颁布,以“后门手段”推翻政府不再有效。根据《反跳槽法》,马来西亚的国会议员和州议员若更换党籍,就必须辞去议员职位。这意味着议员所属政党的政治支持倾向对所有下属议员有约束效力,如果有任何支持倾向的变更,必须以整个政党为单位,而不再是由单一议员随意作出抉择。
2023年12月31日民政运动党(与伊斯兰党同属国盟)青年团团长黄佳祯声明说,尽管他不认可安瓦尔政府,但人民已经厌倦了为权力而更换政府的行动,他不同意“后门政府”夺权。
“大家已经经历了6年4次更换总理,当下人民所期待的是经济繁荣和随之而来的生活变化。政府任期中不该发生任何政权更迭,因为没有展现出健康的民主,作为政府政策的制衡和监督者,反对党的责任应该持续到政府解散为止。”黄佳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