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戴着毛边帽的妇人坐在一间朴素的白色屋子中安静地读书,一个签名出现在地板一张皱巴巴的纸上——J V。这是谁的作品?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这是一个错误的答案。
相比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备受瞩目的“维米尔”大展,与他同时代还有一位名叫雅各布斯·弗雷尔(Jacobus Vrel)的画家(活跃于约1640-1660年)也是描绘宁静风格的好手,只是他的名气要比维米尔小得多。藏有《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正在举办“弗雷尔,维米尔风格先驱”,深入探索这位神秘画家的故事。
约翰内斯·维米尔和雅各布斯·弗雷尔的作品描绘的主题相似,连首字母缩写都相同:JV。事实上,维米尔的创作灵感,也许来自弗雷尔的部分画作。艺术史上甚至曾有人将弗雷尔的签名,修改为维米尔。
展览中有两幅作品,曾在1888年假冒维米尔之名售出。其中一幅是汉堡美术馆藏《城墙边有一家面包店的街景》,另一幅是私人收藏的《阅读的老妇人和窗后的男孩》。
与维米尔一样,这位神秘的画家几乎没有多少个人信息留存于世。为了研究他的生平,多家博物馆(分别为慕尼黑的老绘画陈列馆和巴伐利亚国家画廊;巴黎的卡斯特亚基金会和福特斯卢奇美术馆;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合作开展了一个国际项目,委托专业机构对弗雷尔的几幅画进行了树木年代学分析(研究树木年轮)。研究结果表明,弗雷尔在1654年之前就开始作画,早于代尔夫特的维米尔和彼得·德·霍赫(1629—1684)。
然而,除一小群研究17世纪荷兰艺术的专家外,很少有人了解弗雷尔。他是西方绘画中令人费解的人物之一。正如《弗雷尔:寻找神秘艺术家的线索》一书中所总结的“弗雷尔像是一个幽灵”。
“即便是读推理小说时,最后总会知道是谁干的。”该书的合著者、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高级策展人昆廷·布维洛(Quentin Buvelot)说。在过去的四年里,他在筹备弗雷尔展览的同时,参与了国际研究项目,以挖掘这位神秘艺术家。“但我们仍然一无所知。每次似乎要触碰到弗雷尔了,他就会‘溜走’。”
所以,除了一些令人难忘的作品,对于弗雷尔是谁?至今是谜。
谜一般的弗雷尔,创作时间早于维米尔
目前,将大约50幅画作归于弗雷尔。尽管研究人员竭尽全力,但弗雷尔的名字在现存已知资料中仅存在于布鲁塞尔大公利奥波德·威廉(1614-1662年)的艺术品收藏清单中。这份清单表明弗雷尔曾经也是一位令人垂涎的艺术家,否则缘何有如此地位的人会收藏他的作品?但文件没有提供关于弗雷尔的其他信息,包括他住在哪里。虽然也有学者试图通过其画中街景寻找线索,但无济于事,因为作品中的房屋和小巷并无明显的地方标识。
因为弗雷尔再没有其他生平资料,不少对他的研究基于其作品上的签名,这也是他作品的标志性特征。弗雷尔约三分之二带有白底签名,他可能将这些签名视为自己的“商标”。研究显示他曾用过多个版本班名,包括 J V、J Vrel、Jacobus Vreelle 和 Jaco/büs/frell。
布维洛认为弗雷尔是荷兰人,甚至暗示他居住在东北部的省会城市兹沃勒(Zwolle)。 不过,其他学者从他用德语拼写的名字,推测他可能曾在某段时间居住在德国边境地区,作品迎合了德国市场。以此认为也许他来自莱茵河下游地区,不是荷兰人。
弗雷尔的作品大多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舞台布景般的街景,记录小镇的日常生活;再是室内场景,大多是空房间、高天花板。也许弗雷尔很喜欢收藏,他作品中的静物和内部装饰像是自家的库存,七个盘子,三把椅子,两个烛台……
最近的研究证据表明,弗雷尔的职业生涯开始于17世纪30年代,当时维米尔和彼得·德·霍赫刚刚出生,从某种意义上说,弗雷尔是他们的先驱。
时间的先后在此很重要,时间也解释了为什么弗雷尔的作品对当下的我们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他的问题与许多先驱者一样——被后来者超越。 不仅是维米尔,超越他的还包括了彼得·德·霍赫、扬·范德尔·海登(1637—1712)等。熟悉荷兰黄金时代风格的人可能不会感到弗雷尔的特别之处。尤其是对城市景观的描绘,维米尔笔下的城市如幻想般温暖而优美,但弗雷尔似乎还不太会运用光,即使是湛蓝的天空,也仿佛大雨将至。
幸运的是,弗雷尔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室内,但依旧是灰色、昏暗的。与其他17世纪荷兰风俗画家不同,弗雷尔的作品包含着高度个人化的印象和观察,既真实又神秘。大多画面中出现的是女性的背影,她们的脸是隐藏的——这像是一个谜。
其中最有影响力的一幅,描绘了一个女子坐在倾斜的椅子上,手抵着窗户。在玻璃的另一边,在暮色中有一个孩子。也许看起来太现代了,很难不把它看作一种隐喻。
弗雷尔,《看着孩子的、窗前女人》,约1656年后
弗雷尔是否为维米尔的先驱?
有趣的是,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目前将包括《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在内的三幅藏品借给“维米尔”大展,自己办起了弗雷尔展,并将弗雷尔定位为维米尔的“先驱”。
那么,谜一般的弗雷尔与维米尔有何关系?是否为维米尔开辟了道路?
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藏维米尔《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目前正在阿姆斯特丹“维米尔”大展上展出
对于研究荷兰艺术学者而言,弗雷尔是否可以帮助解决围绕“代尔夫特的维米尔”研究的一个难题——维米尔向谁学习?这也是19世纪“重新发现”维米尔的法国艺术评论家泰奥菲尔·托雷(Théophile Thoré,1807-1869)所困惑的。
其实迄今为止,学者仍然不知道维米尔受教于何处。会不会是维米尔在创作的关键期看到了弗雷尔的作品? 布维洛认为这个假设是合理的,却没有确凿证据。
或许是弗雷尔绘画的主题,以及其极简主义、沉思的情绪常常让人想起维米尔的作品,以至于多年来,他一直被认为是维米尔的追随者。人们甚至认为弗雷尔的街景是对维米尔《小街》的(约1658年)的回应。
维米尔,《小街》(代尔夫特的房屋),约1658年
正因为两位艺术家如此之多的相似之处,让弗雷尔的作品被错误地归于维米尔。即便是19世纪的托雷也将自己收藏的弗雷尔误认作维米尔。1866年,当托雷关于维米尔的评论出现在法国《美术公报》(Gazette des Beaux-Arts) 上时,其封面就错用了弗雷尔的作品。
在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的展览之前,研究人员对弗雷尔绘画所用木板进行了树木年代学分析(研究树木年轮)结果表明弗雷尔画的街景比想象的更早,在1630年代完成,而维米尔直至1632年才出生。
弗雷尔,《炉边阅读的女人》,日期不详
此外,根据布维洛的说法,弗雷尔的街景“是荷兰艺术中此类风景的首创”。 那么,维米尔的《小街》是追随弗雷尔? “确实存在这种可能性。”布维洛说,“如果弗雷尔确实住在兹沃勒,那里有一位更著名的艺术家杰拉德·特·博奇(Gerard ter Borch,1617-1681),他与维米尔相识,他们的签名共同出现在1653年的一份文件上。兹沃勒的弗雷尔是否与特·博奇相熟,而特·博奇是否有可能将弗雷尔的创新介绍给维米尔?”
维米尔,《戴珍珠项链的女人》, 1663-1665
这一观点有一个明显的反驳:弗雷尔的画作全部在木板上完成,而维米尔更喜欢使用画布。 弗雷尔室内的极简主义和忧郁风格吸引了现代人的品味,但他画面中的人物造型和比例却显得尴尬。 也许,这就是弗雷尔如此频繁地描绘背影的原因,因为面部塑造更难。
弗雷尔作品
所以,根据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展览联合策展人格里高尔·J·M·韦伯(Gregor J M Weber)的说法,弗雷尔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他认为没有必要将维米尔的发展与弗雷尔的艺术联系。相反,他坚持传统观点,认为维米尔的风格在1650年代中期发生变化——从意大利风格的大型圣经和神话绘画,转变为较小的城市风景绘画和日常生活场景——因为他被一位完全不同的艺术家的成功创新所打动,他是彼得·德·霍赫,他恰好在此时活跃于代尔夫特。
展览现场
然而,布维洛坚持认为弗雷尔的室内“令人印象深刻”(并希望韦伯在对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的展览进行研究后改变对弗雷尔的看法)。布维洛相信弗雷尔是一位训练有素的专业画家,“如果不是为了在市场上出售,为什么他要创作这么多相似的作品?”维米尔当然可能对弗雷尔作品感兴趣,然后才像布维洛所说的,将它们“提升到一个完全不同的层次”。
展览现场
但就目前而言,找到支持这一理论的确凿证据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困难。或许弗雷尔注定仍然是一个徘徊在艺术史边缘的诱人幽灵。
注:展览将持续至5月29日,本文编译自英国电讯报《维米尔是否从弗雷尔处习得极简风格?》、荷兰人民报(De Volkskrant)和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术馆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