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四川客家人,从14岁开始背包旅行。每当听到民族音乐,便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眼中流泪。我很想把中国音乐带到世界,用世界的音乐语言讲中国音乐故事。”2003年,叶云川创建“瑞鸣音乐”品牌,用20年的时间,推动中国民族音乐与世界音乐的交流、碰撞和融合。他说:“我们的民族有非常丰富的音乐元素,但是缺少国际化的演绎方式以及高品质的呈现。”因此,他一次次出发,不断尝试中国音乐和爵士、蓝调、拉丁、古典、新世纪音乐等音乐形式跨界或跨文化融合。他曾远赴波士顿,以中国传统乐器唢呐、管子对话诞生于1863年的全美第一座演奏级管风琴;也曾赴日本,以千年前流传到日本的尺八、琵琶、三味线、太鼓等日本邦乐与中国民乐即兴合奏演绎中日经典民谣,复兴唐宋文化。
叶云川说:“时常有外国音乐家问我:什么是中国音乐?中国人从哪里感受到自己的民族音乐?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在他看来,中国传统音乐分布在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着几千年的文化和历史,也有传承千年的数百种乐器,各民族、地区都有着丰富的音乐文化宝藏,“很难用一个简单的方式来告诉别人,什么是中国音乐”。
2019年,叶云川发起“中国音乐地图”计划,并得到国家艺术基金资助。他尝试建立一种音乐的体系,从民族、地理、风格、乐器形态等角度解构中国音乐,用音乐地图的概念来回答世界“这就是中国传统音乐”。他说:“如果不去探究‘你是谁’,你将不知道要去哪里。”
“文化消失的速度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快。”叶云川认为,当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传统文化也在不断流失。比如,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发展,在原始劳动中创造出来的劳动号子不再被需要,它的消失几乎是必然的。“原本每个民族都用各自的语言和文化表达情感,但是当后人只会讲普通话的时候,各自的情感表达也越发趋同,后人也更加无法理解前人的文化,多元文化开始变得扁平。”他希望,通过对这些音乐进行采风式的收集、整理并录制,以国际级制作要求和水准,到当地民族文化之中广泛采撷、拾取那些最原汁原味、也最弥足珍贵的声音,来唤起亲切的民族记忆,并藉由音乐重新连接与自然、与生命的脐带。
4年来,叶云川带领团队,在录音大师李大康的指导下,走进全国近20个省(区、市),在各地找音乐厅、剧院等场地,用世界级录音设备,以极高采样频率,录制下每个民间音乐人的细微情感、呼吸和演奏演唱时的心跳和每一次瞬间的感动。
其中,西安鼓乐是该项目中有传承记载距今时间最长的一种,有近1300年历史,据说是安史之乱从宫廷逃出的乐师传下来的,保存到现在几乎是原貌。“当1000多年前的音乐响起的时候,那种端庄、雍容的气质一出来,你一听,哇!这应该就是那个时代的声音!你知道那些演奏者是什么人?他们只是西安郊县的村民,但是他们的笙、管、笛、鼓一出来,一听就是宫廷音乐,而且是大唐的那种华丽的雅乐、燕乐。”叶云川认为,音乐最能忠实地记载与反映民族的传统文化与风貌,“如同一条鲜活血脉,源源不断输送着一个民族扎根的那片地层与地域的养分,和难以言状的印记。”
在参与项目录制的演唱、演奏者中,有各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如顾玉林、田孝梨、罗凤学、张顺英、边巴扎西等,亦有常年巡回世界演出的民乐艺术家赵家珍、郭雅志等。涵盖汉族、蒙古族、藏族、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壮族、白族、彝族、朝鲜族等近40个民族,已精心录制音乐1300首,涉猎西安鼓乐、江南丝竹、智化寺京音乐等百余流派的精选民族音乐曲目,包含传统音乐名曲《昭君出塞》《出水莲》《高山流水》等曲目,也有如《格萨尔王传》《玛纳斯》《阿诗玛》等少数民族音乐史诗。体裁涉及山歌、牧歌、渔歌、劳动号子、戏曲、说唱、少数民族宫廷音乐、器乐独奏合奏等多种形式;使用传统乐器多达218种,采集文字资料近30万字。
叶云川说:“民间音乐比我们想象的还要艰辛。我见到一个华阴老腔第18代传人,她的孩子不想学华阴老腔了。每个民族有自己的文化传承,当我为文化的流失感到伤感的时候,我又很开心因为我们的记录,这些音乐和文化将永远保留下来。永恒的。不管我们的子子孙孙在几百年还是一千年之后,他们同样可以通过影像,通过声音和文字,理解中国传统的文化有这样一段历程。”
传统需要传承,文化需要发扬,传播就是民族音乐最好的保护方式。叶云川透露,未来,他将带领团队继续到更多地区录制,记录更多即将消失的民族之声,以高品质数字化制作、多媒体保存及国际化推广方式,不断完善,建立起系统而立体的、兼具宏观与细微的“中国音乐地图”,为后世留下一分满载着记忆和故事的珍贵的民族音乐记录。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张诗童 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