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栏目
文｜李念雪
当地时间6月15日，美国财政部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美联邦债务总额首次突破32万亿美元大关。两周前，美国债务危机随着两党签署和解协议暂时“松绑”。
但从中长期看，美国经济甚至全球金融市场还将持续受到影响。统计数据显示，自1960年以来，美国国会提高或暂停了近80次债务上限，债务限额也由当初的3000亿美元提高到目前的31.4万亿美元，上调了约105倍。
美国债务问题从未停止，第82次债务危机何时莅临？
“至少10年内，美国债务不会崩盘”。美国经济学家、《全球公共债务》作者巴里·艾兴格林对凤凰网财经表示，债务危机的解决方案可能会遭到政治因素阻挠，但短期内不必恐慌。
“高负债已经是一种全球现象”艾兴格林指出，发达经济体将不得不学会适应高额债务问题 。
在世界经济面临长期衰退风险的深层次原因中，各国的高额债务问题不可忽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 (IMF) 表示，全球公共债务水平正在加速增长。根据其预测，美国公共债务将从2023年开始每年增长3%，到2028年将超过美国GDP的135%。
为什么世界上负债率最多的几乎都是发达国家？美国债务危机有何成因？全球正在加速“去美元化”吗？
日前，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栏目邀请全球经济学家全面解析美债危机，美国经济学家、《全球公共债务》作者巴里·艾兴格林接受凤凰网财经独家专访。
01
美国债务违约，风波已过？
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自1960年以来，美国已历经了约80次债务违约风险，但最终都安全渡过危机。您怎么看待这次违约风险？
巴里·艾兴格林：违约风险并非经济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一方面，联邦政府的债务占 GDP 比例低于日本和许多欧洲国家，另一方面，美国经济增长率仍高于债务利率。然而，由于美国两大政党仍在为提高债务上限而争吵不休，导致无故违约的局面如“幽灵”般不断出现。随着美国政治两极化的加剧，这种风险也在不断增加。
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31.4万亿美元的美债是如何形成的？美国债务总量是否还会持续正增长？
巴里·艾兴格林：为了缓解 2008 至 2009 年全球金融危机和 2020 至 2022 年新冠疫情带来的负面影响，联邦政府承担了巨额赤字。考虑到再次面临大萧条的威胁，以及各行各业可能会动荡不安，这些支出是极为合理的。展望未来，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则赤字将继续增长，这是因为，包括社会保障（养老金）和医疗保健（医疗保险和医疗补助）支出在内的福利支出将会增加。当然，由于美国的税率在发达国家中相对较低，很显然，我们可以通过增税来解决这个问题。然而，增税可能会再次遭遇政治因素的阻挠。
不过同样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大可不必恐慌。作为美国预算督察机构，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测，未来 10 年美国债务占 GDP的比例仅会小幅上升。而后，直至 2030 年代起才有可能出现新的重大债务危机。
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国债的巨额开支主要用在哪些方面？和国防有关的开支占多大比例？减少战争，是否有助于缓解美国债务的压力？
巴里·艾兴格林：国防支出约占所谓的“可自由支配”支出的一半（so-called “discretionary” spending），这意味着被国防支出占用的这部分经费将无法用于福利支出。如果世界各国都能认为没有必要增加国防支出，那么（美国）政府预算的压力也能得到缓解——可惜我们所处的世界并非如此。
（编者注：美国联邦政府的财政支付分为预算内支出和可自由支配的开支。美联社的分析指出，可自由支配支出限额是两党争论的关键之一。）
02
美债危机，何去何从？
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您认为还有哪些手段可以解决美国债务问题，或者说美国财政政策的根本问题?
巴里·艾兴格林：显然的是，相较于提高债务上限，不提高债务上限的做法更加糟糕。不提高债务上限意味着联邦政府无法支付已产生的债务。那么，我们究竟该何去何从？合乎常理的做法自然是实行削减开支和增加税收同时并举。我个人认为，缩小预算赤字主要还是要靠增税。
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既然美国债务是一个长期存在的问题，那么对于美债的持有国来说，应该减持美国国债还是增持？
巴里·艾兴格林：既然至少未来十年内美国债务不会崩盘，那么我将不会采取任何措施。
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美联储在解决美国国债问题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美联储还将持续加息吗？
巴里·艾兴格林：美联储现已几乎完成了加息，但下次会议可能会宣布再次加息，因为核心通胀率仍处于高位，在4%至5%之间。如果债务上限被突破，美联储将继续购买国债作为抵押品，否则将采取措施以维持国债市场的秩序。
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美国银行业危机一浪高过一浪，有报道分析称全美国将有186家银行倒闭，您怎么看？
巴里·艾兴格林：并非所有报道都值得听信。利率上升确实导致美国一些银行的国债投资组合出现账面亏损，还有一些银行的商业地产贷款也遭遇了损失，但鲜少有银行沦落至与硅谷银行 (Silicon Valley Bank) 和签名银行 (Signature Bank) 一般的严重处境。如果有更多银行倒闭，我认为不足为奇，但如果说数量达 186 家之多，我将倍感震惊。
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怎么看待美元汇率的走势？您认为全球是否有“加速去美元化”的趋势？
巴里·艾兴格林：“去美元化”的说法言过其实，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只有俄罗斯等处于特殊局势的国家才大幅减弱对美元的使用和依赖。中国将继续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或许有朝一日，人民币能够成为美元的强势对手，但目前，在跨境支付、外汇市场成交量、央行外汇储备占比等多个方面，人民币的实力仍然远不及美元。
03
全球发达经济体，必须学会适应高额债务问题
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高额债务问题不止存在于美国，目前全球债务规模呈现什么趋势？
巴里·艾兴格林：高额债务已成为一种全球现象。我认为，在可预见的未来，发达经济体将不得不学会适应高额债务问题，因为它们既没有足够的政治资本来维持巨额的基本预算盈余，也缺乏推动经济增长和降低利率所需的经济资本。同时，低收入国家面临的高额债务压力更尤为严重。
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全球金融市场的情绪，会如何受到国家债务问题的影响，比如市场对于本轮美国债务问题，是否已经麻木？
巴里·艾兴格林：对全球金融市场而言，严重突破债务上限（换言之，延长违约期限）将会带来非常严重甚至是灾难性的影响。在我撰写本文时，市场正在期待美国国会与总统之间能够协商出一个折衷方案，以避免上述灾难性局面的发生。我们很快便会得知他们的做法是否正确。（编者注：当地时间6月3日，美国总统拜登签署《2023年财政责任法案》，暂缓债务上限生效时间至2025年年初，并对2024财年和2025财年的开支进行限制。）
凤凰网财经《封面直播》：世界上负债率最多的国家几乎都是发达国家，如日本、希腊、美国、新加坡、法国，为什么？另一方面，为什么中国的人均GDP低于美国，负债率也低于美国？
巴里·艾兴格林：高收入国家的居民收入较高，本国的税制也更为完善，因此能够筹集到更多的政府收入，进而有能力偿还更多债务。尽管如此，以希腊和日本为代表的一些国家也遭遇了严重的经济和金融危机，导致出现巨额财政赤字，不得不发行更多债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