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阔克苏大峡谷。摄影/石耀臣
骏马秋风是你
杏花春雨也是你
如果把新疆比作一个大家庭,伊犁,无疑是这个家中最水灵的“丫头子”。
中国人向来有种“偏见”,往往喜欢将北方水草丰美、气候温润、物产丰饶的地方,冠以“江南”之名——如“西藏江南”林芝、“塞上江南”宁夏平原,甘肃的陇南和天水还为“陇上江南”的名头争论不休……而在新疆,世人把这个称号给了伊犁:
“塞外江南”
▲ 伊犁河,河水摆荡不定,如同少女散开的发辫。摄影/赖宇宁
这里没有风咸水硬的黄沙戈壁,也不闻大漠孤烟里的驼铃声声,这里可以像南国一样种植水稻、盛产大米,能如中原一般风吹麦浪、遍地金黄,四月有杏花报春,七月油菜花怒放……在伊犁,似乎一切形容新疆辽阔雄奇的词汇,都落了空。
然而抬眼望去,极目之处尽是刀削似的冷峻冰峰,点缀着宝石般的深蓝湖泊,延伸出发辫状的蜿蜒河流,一派“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的恢弘气象。
▲ 果子沟大桥全景。摄影/石耀臣
天穹之下,随处可见丝滑如毯的辽阔草原,墨绿色的云杉如斑纹一样交错分布,山间牧马往来、牛羊成群,又是一番“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草原风情。
▲ 人间天堂——昭苏喀尔肯特草原。摄影/赖宇宁
伊犁就是伊犁。
在风物君看来,她不仅是“塞外江南”,更是一条由雪山、草原、水乡构成的立体景观长廊。她可以冷艳圣洁如雪山之子,豪情万丈如草原儿女,也能温婉柔情如水乡姑娘。
山河
一面冷艳如雪,一面柔情似水
伊犁,天山最偏爱的小女儿。
这片只占大新疆面积3.5%的伊犁河谷,却有着东、南、北三面巍峨群山为她保驾护航,跨越近5000公里而来的大西洋水汽为她湿润肌肤,年径流量228亿立方米、约等于半条黄河的伊犁河为她滋养土地。
▲ 安集海大峡谷。位于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塔城地区沙湾县安集海镇以西的天山北麓地质断裂带。摄影/王伟
辽阔的新疆,事实上并不是简单的“三山夹两盆”,而是“N山夹N盆”,大大小小的盆地错落其间;绵亘新疆中部的天山山脉也并非一座山,而是分为北天山、中天山和南天山三大山脉,更有无数支脉延展,将伊犁的众多河谷包夹其中,形成了当地独一无二的地形:
“N山夹N谷”
▲ 伊犁的河谷由众多山脉“包夹”而成,如博罗科努山与阿吾拉勒山间的喀什河谷、乌孙山与哈尔可他乌山间的特克斯河谷等。绘图 /monk
位于伊犁以北的博罗科努山,冰峰刀削斧凿,棱角分明,浑如雪色的金字塔尖。
▲ 博罗科努山。位于伊犁河谷北部的北天山,山脚下的牧民正在放牧。摄影/赖宇宁
山势起伏的科古琴山,绵亘东西,中有豁口,大名鼎鼎的果子沟大桥就蜿蜒其间。
▲ 北天山的另一支山脉——科古琴山,山脚下是果子沟大桥。摄影/石耀臣
天山中部的乌孙山则一片苍翠,主峰白石峰下,草原和云杉交错分布,像是披上了一块印花绿毯。
▲ 中天山山脉,乌孙山的白石峰。摄影/赖宇宁
南侧的哈尔克他乌山雪峰连绵,始凿于汉代的夏塔古道隐匿其间,沟通南北,传说汉武帝时细君公主远嫁乌孙,就曾途经此道。
这南、北、中三路山脉并非完全平行,而是三面合围,巧妙地构成了一个面朝西方的三角形开口——
当来自千里之外的大西洋水汽,掠过一马平川的欧亚草原,耗尽全力抵达大陆腹地,在这里会受到巍峨天山的拦截,水汽聚集,为伊犁河谷带来了丰沛的降水。在迎风坡,年降水量可达到600-800毫米,而西部的山谷平原,平均降水也达到了200-350毫米之间。
▲ 那拉提山下的草原,倒映在深蓝的湖水之中。摄影/万瑞
至此,一片全新疆最湿润、最水灵、最柔情的土地诞生了。
伊犁河谷之外,地处新疆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的赛里木湖,和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的博斯腾湖,一北一南,一西一东,如同两颗蓝宝石镶嵌在天山山脉的玉带之上。其中,赛里木湖更是被称作:
“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
▲ 大西洋的最后一滴眼泪——赛里木湖。摄影/傅鼎
伊犁河谷之内,融雪在山脉中汇聚成流、奔腾而下——喀什河、巩乃斯河、特克斯河……最终汇聚成浩荡的伊犁河,在平原上的开阔地带来回摆荡、曲折无定,形成的河道迂回萦绕,犹如少女四散的发辫,人称“辫状水系”。
▲ 特克斯河有着明显的辫状水系特征。摄影/樊小喆
“春风不度玉门关”,然而远在玉门关以西千里之外的伊犁,却凭借巍峨天山的眷顾、远方海洋的宠爱,成为了全新疆最富饶的土地。
流水经行之处,两岸的景致从山高谷深、丛林茂盛,到水草丰美、草原辽阔,再到屋舍人家、漠漠水田……在众多河谷之间,伊犁,徐徐展开了一道长达800多里的立体画卷。
▲ 巩乃斯河流过的唐布拉草原。摄影/赖宇宁
草木
一面冷艳如雪,一面柔情似水
在伊犁的如画山河里,草原,是她最深邃的底色。
区别于内蒙古辽阔广袤、一望无际、充斥四野的大草原,依托着天山山脉的伊犁草原,呈现出层次感极强的垂直景观带,荒漠草原、典型草原、高山草甸……依照海拔自低至高依次登场,是为“山地垂直草原”。
▲ 草原上的花海与雪山。摄影/万瑞
▲ 迎风的伊犁河谷北侧,降水相对丰富,山地植被也更为茂盛。 制图 /F50BB
最知名的喀拉峻草原,诞生在天山海拔2000-3600米的夷平面上。
经年累月的风沙和雨水切割,让这里的地形展现出万千沟壑,打磨出重重叠叠、柔和而微妙的弧度。当日光洒在微微起伏的草原上,制造出明暗对比,光影下的曲线浑圆如人体,远处看草原光洁如肌肤,因此有人也称之为:“人体草原”。
▲ 喀拉峻草原,千山万壑,如同厚厚的绿色毛毯。摄影/赖宇宁
最炽烈的如喀什河谷的唐布拉草原。
每年五月中旬,转瞬之间,喀什河畔的河谷草甸就会变成天山红花的海洋,这种红花被当地的哈萨克人称为“柯孜嘎勒达克”——意为“自由的、不断迁徙的花”。花如其名,开得绚烂奔放,花期却只有短短半月,像是草原过客,一闪而逝。
▲ 伊犁的天山红花,分外妖娆。摄影/赖宇宁
比红花更壮阔的,当属昭苏大草原七月的油菜花。
当中国大部分的油菜花都已谢幕,在东经81度、特克斯河畔的昭苏草原上,我国最西端的油菜花海才绚丽登场,百万亩的黄花从蔚蓝的河畔,一直延展到圣洁的雪山脚下,整个特克斯河流域,几乎都成为了“金色王国”的疆土。
▲ 伊犁的油菜花海,是人类织就的金色地毯。摄影/赖宇宁
到海拔1400-2700米的针叶林带,雪岭云杉成为了天山北坡的霸主。
尤其是位于巩乃斯河谷的那拉提草原,堪称云杉的王国——这里的雪岭云杉树高达50-60米,树龄在300年以上,树冠须发皆张,高耸如剑,直指苍穹。然而当它们融于广袤无垠的山地布景之中,就如同草原“绿毯”之上一团团深墨绿色的刺绣。
▲ 库尔德宁草原,雪岭云杉的王国。摄影/赖宇宁
森林与草原,深绿与浅绿,交织缠绕相映成趣,当地人称之为“花斑森林”。
而在海拔更低处,伊犁河谷的坡地上,一片片野果林随处可见——在伊犁,最高频出现的地名,大抵就是“果子沟”了,霍城的大西沟野酸梅林、巩留的核桃沟、裕民的野扁桃林……新源县的杏花沟则承包了伊犁四月的春色,事实上身处亚欧腹地、大陆深处的新疆,才拥有全国最大面积的杏花春雨的浪漫。
▲ 伊犁杏花沟,春日伊犁的颜值担当。摄影/王伟
这种“山地垂直草原”结构,不仅让伊犁呈现出极富立体感、层次感的景观,同样带来了特殊的生产方式——牧民们在山间逐草而居,农人们在山下种稻种麦,构造出了伊犁的烟火人间。
人间
一边牛羊成群,一边塞外粮仓
最先发现伊犁这块“天选之地”的,无疑是放马长歌的牧民。
▲ 炊烟升起,牛羊休息,这里是草原上的生活。摄影/赖宇宁
塞人、大月氏、乌孙、突厥、准噶尔……一代代游牧民族陆续选择了这块水草丰美的土地定居,又相继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只剩下草原上亘古吹拂的风,和几个风化至面目模糊的石人。
▲ 草原石人,下图左一看着像骑毛驴的阿凡提。摄影/赖宇宁
然而游牧文化的根基,至今仍在伊犁的土地上流转——今天的伊犁,依然有着哈萨克族的牧民,沿用着一种古老的游牧方式:转场。
▲ “腾云驾雾”的羊群,奔跑在伊犁山谷之间。摄影/赖宇宁
春、秋二季,低山、丘陵和山前平原上水草正丰,大批的羊群分布在河流边广袤的草原上,如同落在人间的一团团白色祥云。
等到入夏,高山上的积雪消融,高海拔处的夏牧场变得湿润,牧民就驱赶着羊群隐入大山的褶皱之间;而冬天冰封万物,中低山、平原上的河谷以及部分沙漠地区,成为了羊群抵御严冬的“冬窝子”。
▲ 入夏时的牧场,牛羊入圈。摄影/王伟
这种古老而实用的转场活动,在伊犁也适当地进行“创新”——当地的牧民在必要时,会选择用火车来搭载羊群,送往新一轮的牧场。当然更多的则是羊群漫过群山、越过溪流、跑过公路,以至于在伊犁自驾的朋友老是“抱怨”:
“只要是在伊犁的公路上堵车,十有八九不是车多,而且前面有一大群牛、羊、马路过。”
▲ 群马奔腾在河畔,伊犁的昭苏是著名的“天马之乡”,盛产骏马。摄影/赖宇宁
而发现伊犁之美、伊犁之富饶的,也不止是游牧民族。
伊犁河谷,尽管四周绵延着海拔4000米以上的雪山,然而谷底的海拔还不到1000米,这里光照充足、温暖湿润——全年日照时间与传统农业大省山东近似,10摄氏度以上的年积温能与太原比肩,地理条件注定了,这是一座远在塞外之外的粮仓。
▲ 伊犁,遥远的水乡,塞外的粮仓。摄影/赖宇宁
早在汉朝时候,中原人就发现了伊犁的富饶——汉武帝元封六年(公元前105年),汉朝政府就在伊犁河谷的眩雷开始屯田;至清代全盛时期,伊犁是新疆最大的粮食产地,这个名号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今天的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则以盛产优质稻米而闻名。“察布查尔”在锡伯语中,就有“粮仓”之意,这种大米以天山雪水浇灌,米粒均匀饱满、晶莹透亮,做出来的米饭松散绵润,带有淡淡乳香。
▲ 位于察布查尔锡伯自治县的稻田,很难让人相信,这是在新疆。摄影/赖宇宁
这些“老家”位于东北地区的锡伯族人,来源于清代为了充实边塞,征调入伊犁的移民——假如你观察仔细,就会发现同样是新疆美人,来自伊犁的锡伯族姑娘佟丽娅,美得就与维吾尔族姑娘迪丽热巴、古力娜扎不尽相同。
而传自西域的小麦,则在伊犁种植得更为普遍,在汉族人定居的村寨之外,丰收时节大片的原野上翻滚起金黄的麦浪,从平原一直延伸至雪山脚下。
▲ 丰收时节,金黄的麦田延伸向远方。摄影/赖宇宁
高山之上,哈萨克人已经延续着古老的骑马叼羊运动,这是属于他们的“奥运会”,金牌叼羊手将被誉为“草原上的雄鹰”。
▲ 叼羊运动。摄影/赖宇宁
古城之中,维吾尔族的传统饮食、也是新疆风味的代表之作,一大盘热气腾腾的抓饭正端上桌,将聚会的氛围推向高潮。
▲ 姐妹们的聚餐。摄影/赖宇宁
这就是伊犁,数千年来雪山、草原和水乡的梦幻联动,骏马秋风与杏花春雨的景观交错,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的交织融合,塑造出一个壮阔而又细腻、豪迈而又温柔的人间。
▲ 塞外牧歌,流转了千年。摄影/赖宇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