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历史渐行渐远,总有人能拨开历史的迷雾,告诉世人真相,你看,那名揭露南京大屠杀的英雄张纯如正从记忆深处向观众走来。
舞剧《记忆深处》开始,张纯如从展柜里缓缓拿起手枪,将枪口对着观众,犹疑中又将枪口对着自己脑袋,随之全场灯暗。没有意料之中的自杀枪响,该剧用一种意外的方式打开大幕。舞台灯光启亮,台上已转至南京大屠杀的各种资料图片。张纯如带着懵懂的眼神打量四周,于不经意间,她被裹挟进历史的洪流,南京大屠杀的亲历者拉贝、魏特琳、李秀英、东史郎走进张纯如的视野。《拉贝日记》《魏特琳日记》《东史郎日记》以及李秀英的口述记录,一排排、一叠叠,他们带着历史的沉重感将张纯如包裹起来。
灰白的城墙、清冷的月光、撕裂的空间、倾斜的废墟,墙上开了一个小门,门外透出一丝光亮。小门像历史的黑洞、无底洞,吸引着张纯如。她勇敢地闯进那扇历史之门,追寻着历史真相。
历史倒带,回到1937年12月的南京,群舞演员通过俯地呼天、悲号挣扎的“灵魂之舞”来展示此时水深火热的生活。张纯如来了,她穿破时空而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她小心翼翼想要触碰深受苦难的人们,但历史譬如烟尘,轻轻一碰就消散了。
张纯如继续往前走,拉贝、魏特琳、李秀英、东史郎的手搭在张纯如的背上,开启张纯如负重而行的艰辛之路。在追溯南京大屠杀真相的过程中,无力感向张纯如屡屡袭来。
日本兵是一群群泯灭人性的骷髅,是一具具行尸走肉的骷髅,他们把南京变成了一座了无人气的骷髅城。养母疼爱温暖着的东史郎被戴着骷髅面具的日本军国主义狂热分子强行洗脑,也变身为充斥着兽性的骷髅。张纯如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她十分无奈,充满无力感。无论对谁而言,战争带来的创伤都是无法估量的,战后东史郎的忏悔能抚平李秀英们的伤口吗?
妇女们的手此起彼伏伸向魏特琳寻求庇护,魏特琳好想将她们全部握住、抱住,却无能为力。狂暴的日本兵将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国妇女团团困住,魏特琳护了这个又失了那个。张纯如忍不住了,她冲上前去,想从日本兵手中将受害的妇女解救出来,但一切均是徒劳,无力感贯穿张纯如全身。
张纯如在舞台上倒退着奔跑,她想推开、撞开、掀开历史的围墙,她想重返历史现场,跟他们一起并肩作战,给予他们作战的力量。此时,救护者、受害者、施暴者的照片出现在舞台上,画面同期声诉说着他们的经历和感受,这些事情压得张纯如喘不过气来,挫败感频仍。
张纯如伸手抚摸李秀英的脸,想抚平她脸上的伤痕。她穿梭在历史的跑道上,于他人之痛苦,她感同身受。她愤而著书,要向世人揭穿南京大屠杀的真相,她内心的绝望、煎熬、悲鸣、痛苦、愤怒、嘶吼等,各种情绪喷涌而出。舞剧的高潮是4分钟张纯如的独舞。张纯如擦干眼泪,用打字机敲出一个个字符。张纯如手指不停弹动,她用各种扭曲变形夸张弯折,以或舒服或不舒服的姿势在用力敲击键盘,她想快一点、更快一点地把南京大屠杀的真相告诉大家。
该舞剧中几个主要角色被赋予极富个性特征的舞蹈动作:张纯如奔走、触碰,象征着她的努力与爱怜;拉贝佝偻、前倾,反衬着他的无畏与担当;东史郎抽搐、狼行,暗指他那早已被日本军国主义腐蚀的魂灵;魏特琳祷告、抚触,一如她的悲天悯人;李秀英甩发、护肚,发泄着她的愤怒与疼惜。
大象无形,大道至简,全剧没有繁琐的装饰。张纯如从头到尾都是一袭白衣白裙,一如她的名字一样纯洁,喻示着她圣洁、高傲的品行。主演唐诗逸在处理张纯如的哭泣时,在不同心境下用不同的手势、不同的舞姿来表现,或掩面抽泣,或大哭难抑,或拧眉微喘,或以手挡泪,有层次、有区分。
舞台上空是一个压抑的斜坠式舞台,象征着历史的割裂。有时在光影的氛围中像一本历史书,简洁而肃穆。乐池也被充分利用起来,右区作为“灵魂之舞”段落里的万人坑;左区升起乐池是张纯如的书房,是她穿越历史时空的小舞台。设计者还巧用可移动的桌子来进行空间分割:既是魏特琳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保护中国妇女的孤岛,又是张纯如与日本右翼分子对抗的谈判桌。
导演佟睿睿用艺术的多棱镜、透视镜、放大镜透过张纯如的视角给观众展示了自己对南京大屠杀的哲思,彰显她对战争与和平、死亡与生命、真相与谎言的严肃态度。舞剧《记忆深处》用一种艺术的方式再次警醒我们,直面历史才能铭记历史,和平来之不易,且行且珍惜。